她说完,迅速翻上马背,“驾”了一声快速甩下马鞭,马蹄翻起地上的尘土泥草,狂奔而出。
“恩断义绝……”姜铭捂住胸口,嘶哑着嗓音大声喊道,“你不如杀了我!”
沈荨并未回头,旷野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回应他,他怔了半晌,不能控制地大笑起来,直笑到泪水从眼中溢出来,而她的背影在月光下,只一瞬间便在他眼中模糊起来,很快消失不见。
两刻钟后沈荨赶至营地,匆匆进了中军大帐,帐内等候的崔宴即刻站起身来。
“崔军师请坐,”她拿起案上的一盏冷茶喝了一口,“傍晚那会儿宣读圣旨时,我有一点分心没听清楚,你若记得,能否复述一遍给我听?”
崔宴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又没说,顿了顿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军统帅,怀化大将军谢瑾,枉顾朝廷及兵部规程招募暗兵——”
“停!”沈荨道,“就是这里……”
她思索片刻,看向崔宴,“私养暗军几乎跟谋逆一个罪名,为何这圣旨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只说是枉顾朝廷及兵部的“规程”招募暗兵?”
崔宴目中再次出现那种略带讥讽的目光,这次他并没有掩饰。
“沈将军不知也情有可缘,那我来告诉您吧……”他落了座,徐徐道:“谢将——哦,云隐出了上京,半道上知道事情败露的消息,即刻赶去了宫外,在宣阳王的帮助下见了皇上一面,谢家的商队,规模大利润高的几处全给了皇上,宣阳王也把他在江南一带漕帮和南边海运上的分成jiāo出,这才让皇上答应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荨此时已猜出,仍是忍不住问道。
崔宴道:“皇上去向太后请罪,说明谢家和云隐是得到了他私下的指示,这才在边关养暗军,若是因为私养暗军的罪名株连九族,那罪魁祸首是皇上,皇上的亲戚也不能幸免,皇上在坤宁宫外跪了一晚,太后权衡之下,最后给云隐安了个枉顾朝廷及兵部规程,未及时报备的罪名,且将圣旨和押解令压下五天,以便云隐赶至望龙关jiāo接北境军事务。”
“这样,谢家的其他人和我可以不受波及,但云隐却不能不按律法和刑法接受处置。”崔宴说着,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所以归根结底,这事是拿钱解决的,钱可是个好东西,谁不缺钱?朝廷缺钱,皇上更缺钱,他想和太后对着gān,没有自己的钱可不行,云隐早先就看中了这点,商队的账目也一直理得很清楚,就是防着有一天事情败露,可以拿这些钱来挽救谢家,也保下我和几位暗军统帅,只是没想到皇上狮子大开口,连宣阳王的家底也给弄走大半才松口。”
沈荨一直皱着眉头在思索,听他说罢,沉吟道:“我知道了,这几天有劳崔军师多看着点,我回上京一趟,最多六天便赶回,边境线经过这一次突袭震慑,想来会清净一段时间,看样子樊王短期内还暂时不会有什么异动,其他的将领——”
她顿了顿,自嘲笑道:“算了,我就不跟他们jiāo代了,想来他们这会儿也不想见到我,一切事务,等我回来之后再安排。”
崔宴静静瞧着她,没回答,片刻后反而笑了起来,“沈将军这会儿赶着去上京又是为何呢?事情都已尘埃落定,您也拿到了北境军的统辖权,云隐赶到大营后,这两日几乎没合过眼,一直在安排大大小小的军务,事无巨细,每一样都务必亲自jiāo代好,就是为了把北境军安稳无恙地jiāo到您手中,他可是一点都没保留,就算您这样对他,他仍是把一切都给您安排得妥妥帖帖,您还回去做什么?去笑话云隐,宣示您的胜利么?”
帐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崔宴平凡的面容浮凸出几分凌厉和尖锐,他说的话和他眼中的讥诮像刀子一样刺入沈荨的胸腔,令她的心脏一阵阵紧缩似地疼,但她仍然笔直地坐着,纹丝未动。
她回视着崔宴,牙关咬得死紧,等他把嘲讽的话全说完了,才探手入怀,取出腰间缚着的那半只梼杌,拿出来往案上一放,咬唇道:“信不信由你们,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事捅出去——太后手中那半只梼杌,不是云隐给我的这只。”
崔宴略有些意外,即刻起身,过来拿起这半只梼杌放在掌心中端详,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带着探究和怀疑的目光直she过来,一时没说话。
沈荨眼中露出一丝悔恨和痛苦,沉声道:“这事是我手下的人做的,我一时不察,给他发觉了,不管怎么说,事情的确因我而起,也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我不会推卸责任,也会承担该有的责怨,但事已至此,再多愤恨责难也于事无补,得尽快把人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