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么,才出生小孩子,起名字可以消消停停。不过前头有大哥儿例子,万一皇帝陛下再惦记着,“张卿次孙,尚无嘉名。”他这圣明天子忧臣子所忧,想臣子所想,替二哥儿也赐下名字,那五姐夫字典岂不又白翻了。
大姐悦然和欣然是同母姐妹,向来亲密,嗔怪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五妹夫把一本字典翻烂了,结果大哥儿名字是御赐,这事你偏偏要单门拎出来说,真是淘气。
欣然冲大姐扮了个鬼脸,引众人都笑。
孟家兄弟姐妹之间向来和谐,平日亲亲热热往来,若遇到事则是你帮我,我帮你,异常友爱。这回张劢有了嫡长子,魏国公府后继有人,姐妹也好,嫂嫂、弟媳妇也好,都替悠然高兴。
欢聚过后,季筠、钟炜有事先告辞了,悦然、欣然、依然也是当家主妇,各有各忙碌之处,并没过多逗留。倒是安然寻了个借口,留下没走。
不走,当然是有事。悠然笑盈盈把她让到幽静内室,侍女捧上香茗,姐妹二人说着体己话。“都怪你过于执意。”安然抱怨,“说什么表兄妹之间血缘太近,不宜成婚,生生把阿若耽搁了。”
安然小女儿李若,一直钟情于张劢。如今李若也有十七了,任是给她说谁家好儿郎,她也是冷冰冰不予理睬。娇养惯幼女,打不得骂不得,说句重话也舍不得,愁坏安然这当娘。
“四姐姐,这是真。”悠然认真分辩,“开国时候,律例还不许表兄妹成婚呢!后来屡禁不止,才销了那一条。可这律例并不是空穴来风,有说头。表兄妹成婚,确不利子嗣。”
安然扑哧一笑,“看看你,不禁逗。”张劢连嫡长子都有了,她再抱怨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京中贵女并不盛行早婚,李若年纪虽已不小,却也不用太着急,可慢慢劝着、哄着。
悠然热心给出着主意,“阿若喜欢少年英雄,对不对?四姐姐,不如我托师父给寻寻,华山派有没有年轻英俊杰出人物?也或者是其他名门正派绝顶高手。”
安然乐了,“那敢情好,给看看吧。五妹妹,我家就阿若小,娇惯,给她挑女婿,只要她乐意、喜欢,我和她爹怎么着都行。”
安然夫婿是侯府庶子,很功利,很有上进心,如今已是实权总兵。他们夫妻二人有名有利,诸事无忧,给李若挑女婿,真是只要顾着女儿心意便可,其余都不足虑。
半开玩笑,这件事就算说定了。
安然当然不是来说这件事,她另有来意,“今儿个大姐、大嫂全没提要接回爹爹话,你不觉着奇怪?我可听说了,太太赌了气,说爹爹爱回不回,她不管了。还说,女子只要嫁了人,便要被夫家、夫婿拿捏,等着要给橦橦气受呢。”
孟赉不是和钟氏生了气,常住平北侯府么。钟氏便打算着等到张橦嫁到钟家之后,想法子整治张橦,让孟赉后悔不迭。
悠然失笑,“我家橦橦,是肯吃亏人么?要拿捏橦橦,钟家有什么手段?”
安然轻蹙娥眉,“虽说孩子聪明敏捷,到底是女孩儿家。只要嫁了人,便归公婆、夫婿管,娘家再得力,有时也是爱莫能助。我特意来提醒你,这事不可不防。”
悠然自信一笑,“四姐姐,不是我夸口,我家橦橦拿起放下!还有,若橦橦日子不舒心,我和你妹夫随时能把橦橦接回来!”
“你若有选择,别人便不敢随意欺负你。”一桩婚姻,如果从一开始时候就时时想着离婚,当然是不正常、不必要;如果从未想到有可能婚姻失败,未免过于天真。很多女人一直忍气吞声过日子,直到把自己生生忍出疾病,为什么呢?因为没有选择,或者她认为自己没有选择。
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只能忍。
橦橦,不是没有选择人。
安然怔了怔,待想通了,恍然大悟一般,“五妹妹这话敞亮!我呀,回去也照样办理,女婿若敢待我闺女不好,哼,我闺女不受窝囊气!”
安然容光焕光走了。
水冰心也专程来看过,她是悠然好友,多少年来一直过从甚密。悠然把钟氏打算当句玩笑话说了,水冰心微笑,“她既这般知道厉害,难道不明白我才是正经婆婆?”钟氏和孙夫人要好,可是分了家太婆婆,到底隔了一层了。
悠然颇为炫耀又把方才豪言壮语说了一遍,招来水冰心一个大白眼,“又来了!你头前说过一回,招阿珩回家咬牙切齿,‘想接回张橦,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何苦来,欺负老实孩子。”
得,钟美人他母亲水冰心眼里,是“老实孩子”。
悠然笑弯了腰。
“你家小二,长可真好。”水冰心夸奖,“看人心里热乎乎。脸盘儿像爹,眉眼像娘,俊俏小郎君。”
悠然不爱听了,“眉眼怎么会像娘呢?姐姐,明明脸盘儿也像爹,五官也像爹。”又招来水冰心一个大白眼。
悠然津津有味把自己丰功伟绩说了说,水冰心笑道:“写下来写下来,抄一份给姐姐,等到往后呀,姐姐也照着做。”调皮冲悠然眨了眨眼睛,橦橦到了我家,也是这个待遇!
“我就不拜见两位老人家了,令师令尊面前,替我问个好。”两人又说了半晌私房话,水冰心方起身告辞,“说句老实话,我见了令尊,心里犯怵。”
外公一直不满意这桩亲事,连带也不给钟家人好眼色看。钟煓和水冰心都不大敢兜揽外公,有事只和张并悠然商量。
悠然不厚道乐了,“姐姐,他这会子还算是好。”当年哥哥他面前吃了多少挂落,受了多少难为,才能娶到他女儿。如今他老人家是嫁外孙女,已经随和很了。
水冰心莞尔。
送走水冰心,悠然这做祖母又去看了看婴儿。阿迟睡着,婴儿也睡着,一大一小,相映成趣。悠然入迷看了一会儿,交代侍女、婆子好生服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