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陆灯应道。
房里一时只剩下陆灯吃面的声音,顾盼读书时数学就不好,毕业後这麽多年没碰,早就把那堆数学公式忘得一乾二净,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要开根号,突然就听到陆灯说:「老师,你可以帮我写这个吗?班导说只要写几个字也可以。」
顾盼转头,就看见陆灯两手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眼神却逃避地往地上看。
顾盼接过那张纸,才发现那是一张学习单,学习单的内容却不是要孩子自己写,而是要让孩子拿给父母,请父母在纸上写下对孩子的期望。
顾盼一看眉头便皱起来了。
在他看来,出这种题目时用「父母」这个词完全就是不合格的一件事,同时他也隐隐猜到,这大概就是那项陆灯迟迟无法完成的作业。
现在的家庭组成多元,别说像陆灯这样父母都出车祸离世,因此由其他家人照顾的孩子,也有许多孩子是单亲或是隔代教养,他虽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孩子都会对这类字眼特别敏感,但他自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读书时有时要填写「父母」或「爸爸」的资料,他总是会不太舒服,因此顾盼自己当了老师後,在出类似的题目时,一律都是用「家长」来取代「父母」这个词,以避免孩子觉得不舒服,或者可能会有像陆灯这样在国外长大、中文不好的孩子,以为一定要给爸爸、妈妈来写,不知道可以找「父母」以外的其他照顾者来写,而导致没办法完成作业。
不过,老师出题时固然有他不周到的地方,但学生该完成的作业还是要完成,因此顾盼温声道:「小灯,你知道这个作业是要写什麽吗?」
「我知道,是要请父母在上面写对我的期望。」
见陆灯还是没明白这个作业可以拿给谢祁或陆仁义来写,顾盼试着解释:「小灯,父母这个词虽然从字面上看,是指爸爸妈妈的意思,但实际上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家长的意思,所以只要是小灯的家长都可以写喔!」
陆灯却态度坚定地点点头:「我知道,所以老师你可以帮我写吗?」
顾盼迟疑了一下:「我当然很愿意写,但是……所以……小灯你是觉得我是你的家长吗?」
陆灯点点头:「老师,不是有一句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所以老师你可以说是我的爸爸。」
顾盼失笑:「话是这麽说没错……」他见陆灯很坚决的样子,只好拿起笔:「那我就要写罗?」
陆灯点点头,於是顾盼仔细思考了一下,便刷刷地在学习单上写下一行字,陆灯拿过来一看,就见苍劲有力的字T写着:希望小灯健康快乐地长大,一直是一个值得被遇见的人。
「这句话老师以前教我们的时候就常常说呢!」陆灯看向顾盼:「谢谢老师。」
顾盼打趣道:「我不是老师吧?」
陆灯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声「爸爸」却y是叫不出口,y生生憋红了脸。
顾盼被他逗得笑了出来,「算了,放过你。不过,我可以问你为什麽不请老板或陆先生帮你写吗?」
陆灯赶紧低下头做出认真吃面的样子,想掩饰刚刚的窘态:「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我的爸爸。」
顾盼奇道:「那我觉得自己是你的爸爸就可以吗?」
陆灯笑道:「那不一样啊!老师你虽然对学生很好,把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但再怎样你也不可能去外面跟别人说你有几百个小孩,然後把别人吓跑吧?」
陆灯看似玩笑的话却让顾盼听得一愣。
虽说小孩也有特别顽劣不听管教的,但一般来说,大多数的人还是会认为孩子是纯洁可Ai而无害的,什麽样的人会被「小孩」吓跑呢?
一些顾盼以为早已埋进心中最深处的记忆蓦地闪现。
年轻的nV人歇斯底里地哭泣、咒骂,而小男孩则低着头,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彷佛那是唯一能支持自己不要哭泣,而继续冷静地站在那里的方法。
小灯……害怕着自己的存在会吓跑谢祁和陆仁义身边的人吗?
顾盼看着陆灯,却彷佛在看着过去那个拚命忍耐着不要哭泣的男孩,虽说他并不知道事实是否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但他还是拍了拍陆灯的肩膀:「小灯,不够相Ai的两个人,有可能被任何东西吓跑,可能是距离、可能是经济压力,甚至可能只是因为身材外貌的改变,或是一点生活习惯的不同;反过来说,真正相Ai的两个人,是什麽都吓不跑的,不论遇到什麽,他们都能想办法一起克服,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真正的Ai情才更显得珍贵。」
陆灯才听他说了个开头就不敢再看他,一直埋头吃着面,吃得眼眶和鼻头都红了,最後乾脆一边捧起大碗公喝汤,一边x1着鼻子含糊不清道:「老师,我知道啦!」
顾盼见他这样,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也知道陆灯难为情,便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轻轻拍拍他的头:「那你慢慢吃吧!老师要先下去工作了。」
「嗯、好……老师再见……」
顾盼正要关上门前,陆灯又道:「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