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就是说别看你是皇上,老子怎么想就怎么说。
如果冯唐面前的不是刘恒,恐怕冯唐这辈子就完了,在皇帝面前敢这么说话,简直是找死。
刘恒却不然,他继续问道:“你怎知朕用不了廉颇,李牧?”
“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比如云中太守魏尚斩敌首六级,陛下却听信他人片面之辞削了他的职位,把他关了起来,请问陛下就算得到廉颇,李牧,能用吗?”
刘恒听完,思考良久,长叹一声,对内史挥了挥手,下令将魏尚放出,官复原职。
冯唐告退后,刘恒的脑中久久盘旋着冯唐的犀利言语,抬眼望着关城外一望无际的山脉,再次轻叹一声,心想自己并非雄才大略之人,匈奴问题只能交给后辈们来解决了。
刘恒怀着深深的忧虑结束了边关的巡游,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富国富民的工作中去了,虽然自己不喜欢刀兵,但刘恒很清楚,汉匈之间迟早要决一胜负。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为这个时刻的到来积累国力。
文帝22年(前158年),常年边患终于演变成匈奴的大举进犯云中,上郡,离长安仅百里之遥。
匈奴的骤然出兵让汉廷极度紧张,刘恒派出三路大军拱卫长安,为了鼓舞士气,史无前例地亲自到军营里去劳军,劳军辛苦,不过这一趟跑下来,刘恒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依托的人。
他发现了周亚夫的将才。
周亚夫是细柳军营的主将,军纪严明,连刘恒进入军营都必须下马缓行。
刘恒很是高兴,谁说本朝无将,周亚夫是也!
匈奴入侵一个月后,也没有跟汉军正面交锋,便鬼使神差地撤了回去。
刘恒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之后不久,刘恒便提升了周亚夫做中尉,掌管长乐宫的护卫。
文帝23年,夏夜,未央宫后殿一如往常般灯火通明,刘恒阅读完臣子的奏章,正欲起身,突然一阵奇怪的风将轩窗吹开,紧接着刘恒顿觉头晕目眩,一口鲜血竟喷薄而出,吐在简牍上。
在外面随侍的邓通见状神色大变,哭喊着:“皇上,皇上!”
当太医赶来的时候,刘恒在病榻上已经昏迷。太医把脉后,直向窦皇后与太子刘启摇头。窦皇后与刘启强忍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可能是听到哭声,刘恒微微睁开双眼,向邓通摆了摆手,传丞相申屠嘉,廷尉张释之,还有,还有中尉周亚夫速来候见。
不一会儿,三位大臣急急忙忙赶来。先后进入刘恒寝殿,出来之时,三人均脸带泪痕,向窦皇后和太子点头致意,却都哽噎无话。
窦皇后与太子刘启随之被宣了进去。
见着皇后和太子,刘恒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刘恒硬是强挤出一丝微笑,让原本哀伤的气氛更添几分,安慰他们母女道:“皇后,皇儿,朕…朕…要去见先皇了,朝中诸事都已安排妥当,你们尽可宽心…”窦皇后和刘启早已哭成泪人。
此时此刻,垂帘外又是一阵哭喊。
“儿呀,我的儿呀…”
原来薄老太后听闻刘恒病重,也不顾卧榻多年,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来到未央宫,她撇开侍女,也顾不得母仪天下的威仪,径直掀开寝宫垂帘,边哭边喊,扑倒在刘恒身上。
刘恒见母亲前来,也想支撑起身子,奈何浑身无力,只能说道:“母后,儿不孝,惊扰了母后了…”
薄老太后悲泣地望着自己的爱子,握起刘恒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儿啊,不要说这下话来吓母后,好生养病,娘亲自给你下厨做你最爱吃的玉羹莲藕汤。”
这一刻,薄老太后俨然如寻常人家,她的眼前只有自己的儿子,所以也顾不上皇家礼制,考校言语了,也唯有这样,才能章显母子亲情。
看着母亲的伤悲,刘恒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母后,不要难过,儿此生并无遗憾,遗憾的只是不能侍奉母后终老…”刘恒即而转头看着窦皇后跟刘启,缓缓说道:“皇后,启儿啊,朕若归天,要好好侍奉太后,若有差池,便是不孝!”
窦皇后与刘启抽泣着连连点头。
“皇后,朕不能,不能再陪你了,启儿就交…交给你了,朕走…走后,可从速让启儿继…继位,以防生变!”窦皇后抽泣着,摇头道:“陛下,陛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恒拉着母女俩的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对刘启缓缓说道:“启儿啊,朕走…走后,丧事宜简,薄葬,诏书已转给,转给丞相,廷尉各执,各执一份。事若有急,当用周亚夫为太尉。匈奴边患,宜防不宜攻,勿耗民力…善待…善待邓通,张释之…”
说完,刘恒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一旁的薄后无法承受刘恒的离去,竟然昏死过去。需要说明的是,薄太后因为思子心切,一年之后,也溘然长逝。
病榻旁随之一阵嚎哭,匆匆而来的大臣们在殿外听到哭声,也齐齐跪地哭泣。
一代圣君终于走完了他的一生,他终于可以休息了。刘恒,庙号太宗,谥孝文皇帝,卒年四十有六。正如前面所说,文者,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厚曰文,愍人惠礼曰文,不耻下问曰文,慈惠爱民曰文。
刘恒,无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