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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罗马,现在是当地时间的晚六点四十五分。
在一年一度的乒坛盛事年终巡回总决赛的其中一环、已经接近赛事尾声的第一场半决赛里,这场比赛的耗时仅仅是短暂到可怕的十分十二秒。
如果去掉合计三分钟的休息时间,再去掉或捡球或预备发球时的那一点时间,这一场比赛的总耗时甚至只有匪夷所思的五分钟上下,而国际乒协为第一场半决赛所预留出来的时长,本应是足足一个半小时,也就是从晚间的六点半一直到八点为止当然了,这是率先往最长耗时的方向来预设的时间。
然而,现在呢?
哪怕是再去掉赛事结束后的双方握手、返回各自的国家队的垃圾时间哦,对了,菲克霍夫曼与奥古斯特沃尔夫皆属于德国队即使如此,现在的时间也不过是十分钟五分钟的晚六点四十五分。
这……
按照惯例,下一场比赛就不需要等到八点再开始了。
解说室内,依旧负责解说本场比赛的德国人弗雷德里克施瓦茨再次无言,昨晚,尤利安阿茨特在最后两局里被罗德里格斯活活打崩,今晚,菲克霍夫曼直接是从第一球开始就被奥古斯特碾压到结尾。
……奥古斯特这到底是怎么了,菲克霍夫曼他妈的怎么能这么孬种?!即使是解说风格以犀利客观著称的弗雷德里克,这时也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一场比赛里的菲克霍夫曼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又大失所望。
弗雷德里克掐了掐眉头,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再次扶稳了话筒:“这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比赛,我竟然想不出我还能说些什么,赞美奥古斯特,谁还能不为他疯狂呢?至于菲克……如果说比赛开始时的节节退败还有情可原,但是后几局里的毫无还手之力就有点……”
弗雷德里克顿了顿,还是决定不留情面的痛下批评,这本身就是他们这类“解说媒体人”的特权,毕竟菲克霍夫曼的表现确实糟糕透顶,他有什么理由给这位左撇子先生留面子?
“我本来为菲克找了一个借口,比如:不是他打的太难看,而是奥古斯特太恐怖,面对形如天外来客的奥古斯特沃尔夫,谁能对这位外星人的对手多加苛责?”
“我本来是打算这样说的,但是菲克霍夫曼所出现的问题绝对不仅仅是简单的实力差距或者被针对攻击,尤其是在最后的两局里,即使我再把要求降得低一点:嘿,奥古斯特的发球太恐怖了!球员接不住也是正常的事情!好的,让我们把直接接发球丢分这种事情抛到脑后,但是菲克在自己的发球权里就直接发球落网呢?”
弗雷德里克的口吻变得严厉又冰冷。
“菲克霍夫曼,常年稳坐世界前五的德国三巨头,在年终巡回赛总决赛的半决赛里,直接发球失误,一共有四次发球失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今晚之前,我绝对会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笑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
“今晚的奥古斯特是完美无缺的,至于菲克霍夫曼,我觉得他需要好好想想。”
…
……
好好想想。
这就是苏舟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解说词了,因为他面前的电视被人为地忽然关闭了。
还没看够的粥:“…………”
???
苏舟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就见英格兰队医正拿着遥控器,对他露出了极为和善的笑容。
“按照惯例,”英格兰队医道,“因为这场比赛的耗时不足预定时间的一半,下一场比赛将在半个小时后被提前开始苏,我们说好的,我不管你是否能真的睡着,做个梦也好,只是闭上眼也好,现在,去洗洗你的眼睛,然后休息半个小时,下一场比赛会在七点十五分开始,我会在七点十分叫你。”
苏舟:“…………”
苏舟打字:好的,先生,没问题!我这就去!
苏舟麻溜地去了,一分钟后就又躺在了床上,反正今天的他一直穿着室内用的睡衣。
然后他闭上眼,却有些睡不着。
大概还是因为发烧的原因吧或许也是因为奥古斯特那形如天外来客、和其他人直接不在一个次元层面上的表现?苏舟躺在床上,闭上眼后的世界一片漆黑,他在昏沉的世界里飘荡着,意识处在半睡半醒的分界,在思维与记忆所构成的大海里起伏翻滚。
奥古斯特、奥古斯特、奥古斯特……
世界第一……
苏舟想到了比赛结束后,奥古斯特那轻轻吐了口气的动作,那是奥古斯特也感到有点累了吗?是这种形同于足球里的高位逼抢的打法实际上也非常耗费奥古斯特的精力吗?还是说……
……奥古斯特沃尔夫感到无聊了、失望了呢。
无聊。
失望。
毫无征兆的,酸涩的波纹漾开在苏舟的心口。
那一瞬间,他觉得他就像是站在奥古斯特的对面,他变成了一抹无法被人看到的幽灵,这抹幽灵却看得到奥古斯特的灵魂。
我们是一样的吗?
苏舟在心里喃喃着。
我们是相似的吗?
苏舟轻轻地问着自己。
苏舟甚至有一种冲动,他非常非常想现在就冲到奥古斯特的身前,然后以一种闲聊一般的口吻笑问他:嘿,daddy,你觉得乒乓球有趣吗?你想打到什么时候啊?
苏舟不确定自己想听到一种怎样的回答,或许是像他自身一样的
还好,打球嘛,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打到什么时候……到平均的退役年龄我就可以退休了吧?哈哈,如果早点退役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也或许是与他完不同的
son,你难道觉得乒乓球很无趣吗?打到什么时候……到我觉得可以之后吧。
……唔,苏舟晕晕乎乎地想,这会是奥古斯特可能说出来的话吗…?
苏舟翻了个身,抱住了双人床上的另一个枕头,大概还是发烧在作祟,明明他现在正控制不住地想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但是一旦当后脑勺碰触到了枕头,身体躺在了床上,这才几分钟啊?他还是有些倦意上涌。
奥古斯特……
乒乓球……
世界第一……
胜利胜利胜利……
理所当然的胜利。
……你自己意识到的、别人无法从你的手中夺走的胜利;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的、你当然会拿到的胜利。
胜利……
……对了。
在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秒,就像是发烧的昏沉突破了某种模糊的界限,迷迷糊糊间,苏舟的心里似乎又生出了什么疑问。
只是他太困了,所以其实也记不清,自己在入睡前的最后一刻到底想了一些什么。
似乎是……
……如果只是感到无聊,那么他也不至于那么迫切地想要退役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无非是打一天球算一天,可是他似乎是在“期待着”退役的……
…
……
只是因为一潭死水的乒坛真的太没意思吗……
…
……
苏舟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发烧的病倦让他再次落入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