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麦金托什是格拉斯哥大学的资深教师,教的是物理学,或者换一个更有古典范的说法——自然哲学。
尽管,在这座人才济济的大学,麦金托什除了略有资历之外,再无任何出众之处。
但作为人们眼中的自然哲学家,他总是能在生活中得到格外的尊重,他很喜欢这种体验。
不过最近几天,麦金托什却感觉自己的尊严仿佛跌入了泥沼,挣扎一刻都不能停止,所有的体面都荡然无存。
由此带来的焦虑,让他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白天在学校时,他的状态也是恍恍惚惚,时不时地拿出一本被固定翻开到某一页的学术期刊,愣愣地注视着半晌。
一切状态的源头自然是这页的论文——对太阳年龄的估算。
汤姆森又一次搞出了大新闻,学术界内外都在议论。
汤姆森年纪轻轻就如此出风头,这固然令人羡慕嫉妒恨,但格拉斯哥大学的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甚至整个英国都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离谱的事。
毕竟,牛顿当年开创经典力学时,不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吗。
作为最需要鲜活大脑的领域,科学界有太多的少年天才,此时的英国仍是大英帝国,科学的中心,天才辈出,对此自然不难接受。
但这篇引起巨大反响的论文,居然还有个印第安人第二作者,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在欧洲,对于印第安人,或许会有人报以同情和友善,却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和科学能有什么联系。
然而现在,一个印第安人硬是以物理学家的姿态出现在了大英帝国的媒体上——马哨,这个别扭的音译名显然不是英文名或者任何欧洲人的名字。
如果仅此而已,麦金托什或许会和大多数英国人一样,只是以某种猎奇的心态议论一番。
但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和马哨有过一番接触,对他来说无比糟糕的接触。
“真正的野蛮人”,这句话至今仍回荡在麦金托什耳边,让他心中时不时地涌上阵阵恼火。
起初他还能催眠自己,说服自己不与野蛮人一般见识,但当看到这篇论文之后,惶恐瞬间填满了他的内心。
虽然他尚不能完全确定马哨是否就是那天狠狠羞辱他的那个印第安人,但事发就在身边,太多迹象都指向了肯定的答案。
“真正的野蛮人”再次在麦金托什的耳边疯狂回荡,魔音阵阵。
难道,难道野蛮人真是我自己?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显然不可能!
当理性指向自我否定时,人难免会逃避理性。
麦金托什不敢深想下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洗脑,内心不断重复着“我显然不是野蛮人”的独白。
自我催眠卓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