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2）

回酒店的一路上,加长轿车里多数时间,都只听得到吕意浓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话声。

“小可，你男朋友也太帅了，他是不是做明星的啊？”

“……不是。”副驾驶座上的秦可无奈接话,看了一眼亲自开车的霍峻。

吕意浓闻言娇声笑着，“哎，竟然不是吗？长这么帅,不做明星真的可惜了！不过你也真放心呀,刚刚在机场,我看好多人都在看你男朋友呢。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想把人藏起来。”

“呵……”

秦可脸上笑，内心面无表情。

身旁的另一个女生跟吕意浓是同校的研究生，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轻拽了拽吕意浓。

吕意浓往旁边一躲，“哎呀，痒！你别闹,我那儿痒痒肉可敏感了。”

“……”

那女生讪讪地收回手。

吕意浓的视线却已经落在车上了，“哇,这个扶手摸起来好舒服，是真皮的吧？还有自带的车载冰箱呢？这个车是不是特别贵呀小可？”

秦可已经不想说话了。

只碍于还有一层导师的关系在,不能直接把人赶下车，她声音微绷。

“我也不太清楚。”

“肯定不便宜,”吕意浓感慨地说，“你男朋友应该也比我们还小吧？这么年轻就有自己的车了,真羡慕……”

“租的。”

一个冷淡的声线突然冒出来。

所有人一懵。

吕意浓更是愣完之后连忙抬头看向驾驶座，“哎？你说什么？”

“……”

那双漆黑的眼在后视镜上一扫，冷冷淡淡的。

“这车，租的。我穷学生，买不起。”

众人：“…………”

秦可也在一怔之后，无奈地看向驾驶座，只是看那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又有点忍不住想笑。

吕意浓回过神，“哎呀，小可你男朋友可真会开玩笑――明明你这上衣裤子和鞋子都是Givenchy家今年的新款呀，加起来也要好几万了吧？怎么会是穷学生呢哈哈哈……”

秦可眼神一动，视线落过去。

她还真没注意到霍峻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吕意浓之前不过打了个照面，却都摸清楚了。

秦可正好奇霍峻会如何应对，就听见驾驶座那边声音懒洋洋的。

“哦，这是昨晚刚在夜市地摊买的，仿真度高吧？”

说起来是问句，听着却全然不波不澜又漫不经心。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秦可莞尔垂眼。

秦可刚想完，就听见旁边那个声音又懒洋洋地凑过来了。

“秦秦，我零花钱用光了，待会儿到酒店再给我补半个月吧。”

后座众人：“………………”

秦可：“？”

她什么时候给过他零花钱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吕意浓干笑：“你、你这零花钱怎么还要跟秦可要啊？”

霍峻这次连后视镜都不看了，懒懒道：“对啊，我不是小白脸吗。”

“…………”

第一次见这么坦诚的“小白脸”，后面坐着的四个人已经快要石化了。

如果不是某人表演得十分投入，那秦可大概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而这句之后，车里终于安静地度过了整段后边的车程。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到了海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趁着后座四人下到车外的工夫，霍峻突然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把要离座的秦可压回了座位上。

紧贴着女孩儿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带着点怨念的不满。

“你这什么朋友？”

秦可不知道怎么的，有种被大型犬凑上来舔了一口还撒娇的错觉，她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说了不是朋友，只是因为导师的缘故在研讨会上认识的。导师发话，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过来了。”

霍峻轻哼了声。

“你刚刚都不帮我说话。”

“……说什么？”秦可无辜地眨了眨眼。

霍峻拿黑压压的一双眸子扫她。

“那女人明显想睡我。”

秦可一懵，这个动词用的她心肝脾肺都跟着轻颤了下。

“你会不会想多……”

霍峻冷淡地垂着眼。

“上车前她偷偷蹭了我裤脚――要不是跟你来的，我已经把她踹下车了。”

秦可一怔。“蹭你裤脚？”这她还真没注意到，不过这样就也难怪霍峻会在车上有那番话了。

等她反应过来这动作里的性暗示意味，秦可的表情有点冷了。

――

之前认识她就对吕意浓喜欢不起来，问东问西不知收敛的态度更是惹她心烦，但秦可怎么也没想到吕意浓竟然还背着她这样做过。

而这边，霍峻已经盖章定论了――

“所以，记得保护好我。”

秦可：“…………”

霍峻手一抬，帮她解了安全带，又推开了副驾驶座那侧的车门，才翻身从另一边下车。

“我刚刚查了，二层有个酒店自营的自助餐厅，听说很豪华呢！我们今天中午就一起去那里吃吧！”

吕意浓笑得灿烂，过来就一副感情很好的模样，伸手挽住了秦可。

“走吧小可！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就算是答谢你们载我们过来啦！”

“不用这么麻……”

秦可话没说完，已经被拖出去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秦可很想把身旁这人直接推开，但面对着那十分灿烂的笑容，她也只能忍下来。

乘直梯，六人直达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侍者将他们领到临窗的六人桌旁，使得秦可准备分开坐的想法也中途夭折。

作为主菜，每人都有一人份的龙虾和牛排被送到面前。

各自取了点吃的，众人坐到桌前。

秦可时不时抬眼去看霍峻面前的餐盘――和这人贴身相处了几年，她对他的一些小习惯再清楚不过：挑食就是其中一点。

霍峻小时候生活困苦，挑食这类习惯都是后来到了霍家，被霍晟峰请来的礼仪老师“训练”出来的――用霍家老宅专请的那位米其林厨师的话说，对美食近乎严苛的挑剔，应该是有能力拥有上流社会生活水平的人士应具备的素养之一。

秦可不敢苟同，但却清楚，霍峻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折腾”了近二十年，味蕾娇惯得厉害。

这间酒店的自助餐档次不算低，但也绝对离霍峻平常的饮食标准还远。

秦可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口中。

几秒后她皱了眉。

肉质选材一般，火候偏老……总结起来，就是霍峻肯定吃不惯。

秦可这样想着，抬头一看，果然就见霍峻微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拿叉子尖儿戳了戳面前的牛排。

显然是从弹性上判断出了什么，那只修长漂亮的手里捏着的叉子一转，落向了他面前那只基本只盛了沙拉的瓷碟。

秦可正想说什么，就感觉坐在自己旁边的吕意浓笑着拿胳膊肘碰了碰她。

“小可，你男朋友好像不太喜欢吃西餐自助啊？我看他只选了点沙拉，是用不惯刀叉吗？”

“……”

秦可拧起眉。

虽然这话仍然带笑，但秦可已经听出这潜台词里的看轻和讥嘲――显然吕意浓是把霍峻在车上的那番话当了真。

秦可手里刀叉一压，就要开口。

“这叫控制饮食。”

“？”

秦可微愕地转头，看向自己对面。

男生正懒洋洋地垂着眼，薄光从他身旁的落地窗落进来，跳到他微翘起来的碎发发梢，再滑去细长的眼睫，最后在冷白的肤色上拓下一点淡淡的小扇子似的阴翳，养眼得像幅画一样好看。

而说完那句后，霍峻似乎还觉着不足够。

他手肘一撑，懒散地支着下巴抬起眼。

“减肥，只能吃沙拉。”

“…………”

吕意浓僵了好几秒才恢复笑脸，“你这身材保持得这么好，原来饮食也控制啊。不过很少听说男生减肥……”

“我不一样，我不是小白脸么。”

霍峻说的理所当然。

“……”

秦可亲眼见着一个原本羞涩走过的服务生面带惊悚地回头。

而她对面的某人顶着一张俊脸，大言不惭、胡说八道――

“我们这种职业一般是竞争上岗，我家秦秦选项太多，我得保有危机感。”

秦可：“………………”

你继续吹。

桌上那个很少说话的女生已经呛得咳嗽起来了，其他人也表情复杂到一言难尽，倒是不约而同地都看了秦可一眼。

秦可：“……”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

偏偏一开始在车上默允了，这会儿再否认也晚了，秦可只能豁出脸去，面无表情地吃自己的饭，装作听不见对面在那儿睁眼说瞎话。

只可惜她想装聋作哑，有人却没让她如愿：

“哎，小可，之前我还忘了问，你和你男朋友是在哪儿认识的啊？”

秦可含糊地说：“高中同学。”

“咦？那他应该还在上学咯？”吕意浓笑着问，“他在什么学校读书呀？”

“……”

秦可抬头，看向对面。某人在瞎扯一通之后，显然对这些人和这顿午餐都兴致寥寥，已经开始看着窗外走神了。

他倒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可秦可不喜欢。她不喜欢刚刚同桌的那两个男生看向霍峻的讥诮鄙夷的目光，那让她从心里为霍峻觉得不舒服。

“……他跟我同校。”

秦可听见自己声音也像某人似的冷淡。

而桌上其余四人都愣住了。“同、同校？A大吗？”

“……”

霍峻似乎也有些意外，从窗外落回视线来。

秦可垂眼，淡淡一笑。

“对，A大，商学院。”

“…………！”

桌上陷入死寂。

他们四个比秦可大好几岁，但一路都与秦可同龄人似的相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秦可的学历背景。

A大是全国最厉害的高校之一，就考入难度和学生质量而言，同校的本科生比研究生更是厉害了许多――他们四个别说A大本科，即便是研究生也都没能考进A大。

而即便不是A大的学生，他们也都很清楚，商学院是A大的王牌学院，本科进入的难度可谓A大之最，那么面前这个一直以小白脸自称的……

几人的表情顿时复杂得像是吞了苍蝇。

而发现再一次成为焦点的霍峻沉默两秒，“蒙进去的。”

众人：“………………”750分能蒙出75分还能蒙出700分吗？信你有鬼！

霍峻自己显然也觉得自己这个说法不具备说服力，又沉默几秒，把锅甩了回去――

“主要还是我家秦秦教得好。”

众人：“？”

霍峻淡定坦然又熟练，“啊，你们不知道吗，”这个惊讶表情做得十分敷衍，“秦秦高二全国竞赛拿了一等奖，是高二保送A大的。”

“？！”

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去。

矛盾成功转移。

秦可无奈地看向霍峻。

“你们……可真厉害啊。”吕意浓眼底掠过嫉妒的情绪。

她另一边的女生则是玩笑地赞叹：“果然，天才只跟天才谈恋爱的吧？你们俩以后如果结婚，生出来的孩子的智商还不得逆天？”

霍峻闻言却皱眉。

“不要孩子。”

这次连秦可都有点意外了，因为她听得很清楚――这话里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那人语气是今天一天都没有过的认真。

她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

而身旁，吕意浓已经替她问了：“为什么呀，小孩子多可爱？”

“可谁的爱？”霍峻面无表情地冷瞥她一眼，目光落到秦可身上，“我家秦秦只爱我就够了。”

“……噫，你俩可真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