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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刑恕,赵煦坐在坐褥上,摩挲着双手。
“刑恕还不错。”他轻声说着。
“有成为未来大宋外交部部长的潜力。”
对刑恕,他是很了解的。
典型的纵横家作风,看他在新党、旧党之间游刃有余的游走就知道了。
而纵横家,是三苏带起来的风潮。
以张仪、苏秦为榜样,以纵横家的手段来改变天下格局。
只是,三苏忘了,战国的纵横家能有发挥空间。
那是因为张仪、苏秦背后的国家,有能力也有实力保证谈判桌上谈下来的利益得到执行,同时也可以保证,谈判桌上失去的东西,可以通过刀子拿回来。
而大宋显然没有这样的力量。
这就让三苏的主张,直接变成了挂在天上的月亮。
因为,在过去的大宋根本没有纵横家的用武之地。
好在,赵煦回来了。
“纵横家……”赵煦坐在坐褥上,想着史书上张仪苏秦们的故事。
也想着那些汉朝使者,在西域各国横行霸道的故事。
更想起了班超、王玄策的故事。
他就舔了舔舌头。
其实,论起玩弄帝国主义,中国也有很丰富的经验。
……
刑恕走出内东门,他抬起头,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一双眼睛更是充满了光。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他回忆着,在福宁殿里的见闻。
浑身充满了力量。
事实证明,人,都是有需求的。
特别是物质已经不缺后,精神上的需求就凸显出来了。
魏晋的士人,天天吃五石散,为什么?
因为现实太绝望!
大宋的士大夫们,为何晚年都选择参禅修道?
答案也是一样。
残酷的现实,让他们不得不去寻找逃避的办法。
同样,汴京城的勋贵们,天天纸醉金迷,也是因为精神太空虚了。
他们必须找点东西来刺激刺激自己的灵魂。
而刑恕,现在找到了他人生的目标。
还有什么事情,比颠覆北虏这样的大国,更刺激的?
没有了!
于是,刑恕大踏步的向外走去,当他走出左昭庆门,到了都堂前的时候。
刑恕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老人,正在都堂前缓缓踱着步。
是司马光!
刑恕看到司马光的身影,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司马光却已经微笑着向他走来:“和叔啊,近期怎没有来吾家了?”
刑恕见躲不过去,只能上前拱手以弟子礼拜道:“告知司马公,在下近来奉旨为馆伴使,常在都亭驿中,与北虏为伍,因此恐身上腥膻之气,玷污明公府邸,故此不敢登门。”
司马光,和刑恕可是有很深厚的渊源的。
当年,刑恕年轻的时候,曾跟随二程读书,是二程的得意门生之一,尤其是程颢非常喜欢他,经常带着他出席洛阳的各种宴会,介绍给在洛阳的元老大臣。
自然,司马光也是其中之一。
当年,刑恕有一段时间,甚至就是吃住在司马光家里,和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康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故此,在司马光面前,刑恕要行弟子礼。
司马光看着这个当年,在自己家里读书,他无比看好的年轻人,他眼中有些惋惜。
当年的刑恕,可是洛阳群贤都公认的未来读书种子,有希望继承程颢衣钵的人。
就连邵康节(邵雍)都公开称赞过此子的文章。
可惜,自从刑恕入仕后,他就似乎放弃了文学之路。
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过,刑恕写出的文章了。
将眼里的惋惜压下去,司马光就问道:“和叔,这是刚刚面圣出来?”
刑恕点点头,拜道:“确实如此。”
“陛下今日有空?”
刑恕答道:“下官在御前奏事时,陛下身边并无他人。”
这让司马光的眼睛亮起来:“如此甚好!甚好!”
这一次重病卧床在家,让司马光感到恐惧。
他知道的,他可能生不起下一场大病了。
他的身体,也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对司马光来说,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的事业无人继承。
嗣子司马康,为人质朴、清正,缺乏变通。
做做学问还算合适,可若入仕就不行了。
范尧夫(范纯仁)、吕微仲(吕大防),他本来很看好的。
但这两个人,现在却慢慢的变成了韩绛的形状。
张口闭口都是调和,都是为国相忍。
甚至反过来劝他‘明公宜当为天下计,顾大局’云云。
尤其是范尧夫——他甚至公开称赞已经被更名为‘便民低息贷款’的青苗法,对韩绛主持的役法改革更是赞不绝口。
要不是范尧夫和他已经是儿女亲家了(司马康娶了范纯仁之女),司马光恐怕会公开抨击他的背叛。
更让司马光伤心的,还是老朋友们一个个背离了当初坚守的道路。
文宽夫这个老匹夫,姑且不谈。
吕晦叔,现在看上去,一门心思就想等着韩绛下台,然后他顺利接过韩绛的旗帜,继续调整新法。
什么尽罢新法?
他现在已经不认账了。
张安道(张方平)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就更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