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日来，安惇也不审他们更不让他们交代。</p>
只是每日固定，将他们拖出来，在太阳底下抄写经义。</p>
而且，安惇还特别有人性。</p>
不会大中午就拖出去，一般是中午前和午后。</p>
还会给他们喝水，免得他们中暑。</p>
不过，每个人都只能得到两碗水。</p>
这那里够？</p>
每天光是流汗，也不止流出两碗水啊！</p>
所以，现在他们人人都是口干舌燥，再看着安惇慢悠悠的吃着冰镇饮子，听着周围官吏狼吞虎咽的声音。</p>
很多人的眼睛都开始红了。</p>
他们努力的吞咽着口水。</p>
安惇则适时的端着手中的饮子，靠近一个一看就知道已经无法坚持的犯官面前。</p>
“想不想吃一口？”他舀出一勺紫苏饮，小小的冰块在勺子里漂浮着，紫苏的香味飘逸开来。</p>
那是个很年轻的官吏，晒了好几天了，皮肤都被晒红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一勺紫苏饮，满脑子都是想吃！</p>
于是点了点头：“台端，罪官想吃。”</p>
“善！”安惇拍拍手，立刻就有人，将一碗同样放着冰块的紫苏饮，端了过来。</p>
“想吃饮子？”安惇盯着对方。</p>
“嗯！”</p>
“那就把汝知道的东西说出来！”</p>
“只要汝愿意，这碗饮子，就是汝的！”</p>
对方紧咬着嘴唇，看着被端到面前的紫苏饮，看着碗里的冰块。</p>
回忆起过去，他在开封府当差的时日。</p>
那时候，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他每天都可以吃到这样的饮子。</p>
那味道，冰爽透心啊！</p>
“罪官说了，就可以吃？”他迟疑着问道。</p>
“当然！”安惇将那碗紫苏饮，推到他面前：“汝现在就可以吃，吃完再说也不迟。”</p>
安惇很有自信。</p>
他看向其他人，那些都在盯着他的人。</p>
“尔等也是一般！”</p>
“只要愿意招认！”</p>
“只消点头，州桥下王二家冰镇饮子立刻送上！”</p>
王二家是州桥饮子名店，曾登上过汴京新报的美食专栏，被胡飞盘点评为——汴京饮子，首推王二家。</p>
自是生意鼎盛，价钱也水涨船高。</p>
如今，一碗这样的加了冰的紫苏饮，如今要价五十钱一碗呢！</p>
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只有官吏才能日常享用。</p>
但只要让人开口。</p>
那么五十钱一碗，很划算！</p>
当安惇说话的时候，那个年轻官吏，已经端起了被送到他案上的饮子，狼吞虎咽起来。</p>
冰爽的紫苏饮，含在嘴里，冰凉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年轻的官吏流下眼泪，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饮子！</p>
甘甜，清爽、冰凉！</p>
当这个人做出选择，其他人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p>
“台端……”</p>
“吾等愿招！”</p>
不过是拿了别人一点钱财而已。</p>
数额也不算大！</p>
招了就招了吧！</p>
安惇微笑着，看着这些人。</p>
就像是看到了光明的前程！</p>
前辈润国公蔡确，当年可就是通过一桩这样的大案，从而为先帝赏识、拔擢、任用，不过数年就从区区监察御史里行，平步青云，先拜御史中丞，后拜执政，然后主持元丰改制，进而拜任右相，如今更是衣锦还乡，据说在福建那边，已被父老交口称赞。</p>
莆田蔡氏，都快被塑上金身了！</p>
现在入京的福建士子、商贾，提起蔡确，就没有不骄傲的。</p>
没办法！</p>
这位宰相，自履任福建以来，就一心一意，只为父老谋福利。</p>
又是亲自主持督办市舶司条例，又是上书朝廷，拨款修建水利，维护已有的木兰坡等工程。</p>
有这尊大神坐镇福建，朝廷政策，国家优待，源源不断。</p>
福建人现在走路都有些票。</p>
福建周围各路，眼睛都红了。</p>
都在想着，自己这一路，什么时候也出一个蔡公。</p>
蔡确在福建所享受的待遇，在整个朝堂都引起了轰动。</p>
酸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p>
但几乎所有人，都想和蔡确一样。</p>
入朝则为宰衡，辅佐天子，治平天下。</p>
出则为父母官，造福家乡，受父老拥戴。</p>
如此，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p>
如此，才可比肩那古代名臣。</p>
安惇当然也想！</p>
他老家是广安军的，广安军可不比福建，穷的很！</p>
他若有朝一日，能若蔡确一般，以宰执身份，得特旨回乡，出判广安军。</p>
父老们夹道欢迎。</p>
乡亲们簇拥于道。</p>
家乡孩童，以他为榜样，父老子弟，视他为偶像。</p>
只是想想，安惇的天灵盖都是颤栗不已。</p>
于是，安惇拍拍手，招呼起这些人来。</p>
“不要急！”</p>
“饮子人人都有的！”</p>
他拍拍手，一桶冰镇饮子，就被人提进来。</p>
“愿招认的，皆左立于庭院！”</p>
哗啦啦，几乎所有人都站到了左边。</p>
剩下那么几个人，犹豫一下，也站了过去。</p>
安惇大笑不已。</p>
旋即他想起了，前两日，宫里面的内臣给他带来的天子口谕。</p>
安惇便将自己的心腹，招到面前，与他低声说道：“快，将色役案在押罪官、罪吏皆已招供的事情，告知汴京新报……”</p>
“再告知汴京新报……”</p>
“其他罪官，也都愿招认！”</p>
作为一个矢志于升官的大臣，安惇和蔡京一样，属于彻底的道德真空。</p>
所以，他才不会和腐儒一样，会因为逢迎官家，有什么心理障碍。</p>
对安惇来说——他只会恨自己，得到的机会太少！</p>
前辈邓绾说的好——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p>
至理名言啊！</p>
邓绾可惜就可惜在，他居然把这种话公开说出去了！</p>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在心里面默默记住的吗？</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