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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延。
前线战地医疗所仅靠几张毡布防水,春寒料峭。
“嚯!李医生,你这回可真采回来不少中药!”
夜幕时分,看着李源背着一大摞比人还高的中药材回来后,谢长安高兴说道。
周围早有女医护上前帮忙,叽叽喳喳的夸赞李医生真能干!
李源擦了把额头的雨水,接过一个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热水后,有些疲惫的叮嘱道:“都是一些止血外敷的中药材,晚上我还要炮制一下,对浅表外伤有用。创口太深的就别用了,那种还得清创、缝合。感染了厌氧菌更麻烦。”
谢长安高兴的拉住李源道:“李医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后续的药物已经跟上了!听说,好多还是你捐赠的,真是感谢啊!现在药物比较充足,伤亡也已经降下来了,伱不用再出去采药材了!辛苦了,辛苦了!”
李源闻言高兴道:“伤亡降下来了?那真是太好了!看来前线进展顺利,哎呀,真是太好了。也是没想到,打个安南,会有这么大的伤亡,心疼啊。”
不到战场上亲眼目睹,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战争的残酷。
“伤亡”一词,落在纸面上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虽五岁稚童也会书写。
可是等到身临其境,看到那些血淋淋的残肢断臂,看到那些二十来岁,甚至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早上还生龙活虎,亲切的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转眼间,抬回来的就只有血肉模糊的破碎身体时,那种冲击力……
大多数的老兵都已经视死如归,但也有新兵伤员,他们会哭,会怕,会交代遗言,请把抚恤金交给家里。
还有的,会在闭眼前叫一声“妈妈,我想回家”……
他们是活生生的同胞。
不只是纸面上光荣的“烈士”两个字。
所以,真的会让人心疼。
谢长安慨叹道:“谁说不是呢?第一阶段上阵的大都是新兵,所以打的比较艰难。不过现在好了,战争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召集了一大批二十五到三十岁有经验的复员老兵重返一线,部队战斗力得到了大大的提升,之前的新兵也打出经验了。反观安南那边,第一阶段大量骨干已经被敲掉,所以战斗力开始下降。
同登、龙头被攻克后,四十三军现在在打陆坪,五十五军从同登、探隆两个方向直取高平。前天早上,粤东军区五个炮兵团三百多门八十五毫米的大炮线开炮!李医生,你知道三百门大炮火力齐开是什么概念么?”
李源摇头,道:“不知道。我就觉得耳朵快聋了……”
谢长安哈哈大笑道:“打上甘岭的时候,老美就用了三百多门大炮轰炸咱们。那个时候咱们的部队就想,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这么富裕啊?托老人家的福,现在咱们终于也打得出这样的阵仗了!
递进弹幕啊,真正的用炮弹洗地,打的安南白眼狼们进进不得,退退不得,藏都没地儿藏!真痛快!
他娘的,当年打鬼子的时候咱们要是有这样的家底儿,冈村宁次的狗头都能给他摘下来!”
旁边一个女护士看着李源笑道:“李医生,你是不是还帮民工后勤队伍打狗特务了?”
谢长安忙道:“对对对,小赵不说我都高兴的忘了!李医生,好家伙,没想到你还是孔夫子挂腰刀,能文能武啊!”
李源惊讶的“哟”了声,道:“谢主任,赵护士,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谢长安哈哈大笑道:“我们怎么知道的?后方的表彰信都发到咱们这了!我就说,怎么你常常一出去就是两三天。你看看,回来也不言语一声,我这个医疗所主任硬是一点风都没听到,不应该啊。要不是这几次动静不小,你连破敌特,有力的保护了后勤路线,前指那边把几个报功信息一对,对出是你,我们这些日夜携手战斗的战友都不知道身边还藏着一位能文能武的无名英雄!”
周围的医护们都热烈的鼓起掌来。
赵护士也是满面激动道:“李医生,你真是好样的!”
李源摆手笑道:“我就是顺手施为,敲掉几个坏人……”
“欸!”
谢长安不满意了,道:“立功就是立功!哪有什么顺手施为的事?李医生,给咱们讲讲吧,你是怎么办到的?我听前指来的干事说,安南鬼子毒的很,专门找一些说中国话说的很溜的特务,混进咱们后勤队伍里,然后寻机偷袭,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你的几次出手,战果都非常好!”
李源道:“是有一些敌特,专门偷袭咱们的后勤线,特别是一些女特务,化妆成百姓的模样出手。咱们的人善良,以为真是遇到落难的人了,就带她们一程。结果,死伤惨重。”
一个女医生气愤道:“真是无耻!”又问道:“李医生,那你怎么做的?”
李源眨了眨眼,道:“我啊,我扭她们脖子啊,咔擦一下就扭断了。”
诸女医护:“……”
见赵护士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李源忙宽慰道:“赵护士,你别怕,我只对敌人出手。”
周围哄然大笑。
赵护士羞急的跺脚道:“我是问,你是怎么发现她们的!”
李源笑道:“气味不一样。”
“气味?”
赵护士茫然。
李源解释道:“我是学中医出身的,比较擅长分辩草药气味。安南人身上的气味,和咱们身上的气味有明显的差异,特别是女人……”
场面“唰”一下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能听见晚风夜雨的声音,几个年轻女护士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又站了回来……
李源笑着继续解释道:“咱们战场上的女同胞们,大多是女医护,身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安南人那边呢,她们常年在安南生活,所以身上的气味……明显不同。我在发现了这个差别后,就主动跟了几回后勤队伍,还真帮了些小忙。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谢长安干笑了声,帮忙圆场:“李医生是从港岛来的,他们那的生活纪律和咱们不一样,大家不要误会。”然后对李源道:“前指已经转移到同登要塞了,张干事说,等你回来了,就让你过去汇合。李医生,战争打到这个地步,已经见到了胜利的曙光,谅山马上就要打下来了!李医生,我谨代表五十五军四十三师四七一野战医院前线医疗所,向你表示真诚的感谢!感谢你这段时间来对我们的支援和帮助!”
这场战争的战略目标,就是攻占谅山,直接威胁河内,让安南入侵他国的部队抽调回来。
今天已经是三月三号了,大概明天就能攻占谅山,后天彻底扫清谅山之敌,前方距离河内一马平川,安南此刻估计正疯狂的召集外面的兵马回来勤王呢……
的确已经是尾声了。
看到周围热烈的掌声,李源这下真惭愧了,摆手道:“确实没做什么。”
不是他谦虚,战场上的大部分伤势都是弹片炸伤、冲击波轰伤等强外伤,面对支离破碎的身体,李源能做的确实有限。
中医不是万能的,面对这类战争创伤,战地医学要更专业也更有效率。
之所以时常外出找草药,其实也有一些逃避心理。
不是他怕苦怕累,而是面对一个个最可爱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闭眼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不是滋味儿。
又怎么能不称作是最可爱的人呢?
他们大多只有二十来岁,放几十年后,还都是大学刚毕业甚至还没毕业的孩子。
他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质朴纯真,可他们的鲜血却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
“突突突突!”
第二天一早,李源坐在医疗车的车顶上回到了后方。
车里乘载着伤员,他自然不能占一个位置。
路过同登要塞时,都没让车停他就一个跃身从车顶跳了下来,和司机招了招手算是作别。
看着破旧的医疗车载着一车伤员又“突突突”的开走,李源心中默默祝福,伤员们都能得到救治,恢复健康。
回过头,正准备亮明身份牌走进指挥所时,忽地顿住了脚,一脸灿烂笑容的看向门口边的一个卫兵。
虎头虎脑的,和当下普遍瘦巴巴的人相比,要胖了不少,也壮了不少。
身高嘛,和一部分粤西士兵差不多,一米四五的个子,偏矮,但也算正常。
可神态却很威武,顾盼自雄的样子,哪里像士兵,更像大将军。
见李源笑眯眯的望着他,自知被发现了,小家伙紧绷着脸,忍着笑,大叫一声:“首长好!!”敬礼!
李源还了个礼,笑眯眯道:“这个小同志,看起来很面善啊,怎么有点像我的儿子李富贵啊?”
富贵嘿嘿笑了起来,把手里的枪靠墙放好后,一下跳起来蹦到李源身上,大声叫道:“爸爸!您终于回来啦!”
李源仔细看了看儿子,笑道:“瘦了些,不过更精神了。咦,你入劲了?”
眼中充满惊喜。
入劲也是讲究机缘的,水磨功夫积累当然也能入劲,但悟性好的人,往往要比普通人更早掌握身体里的那股劲。
说起来神神叨叨的,其实普通人也能感觉的到,譬如握紧拳头时,整个手臂都会比平时有力的多。
这就是劲,只是这时的劲弥散的分布在整条手臂上。
而入劲的高手,可以将这些劲攒在拳头上发力。
老大李幸九岁随父亲徒步中国,历经大川大河,最后登岳阳楼时,心有触动才入的劲。
富贵虽然天生大龙骨,但悟性其实很普通,甚至平庸,别说登岳阳楼悟道了,他连《岳阳楼记》都背不下来。
原以为将来会一力破万法,长大后可以凭一身蛮横外功入劲。
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李富贵眉飞色舞道:“我和牛爷爷练拳,他教我少林拳法,骂我练不对劲,就带我去看炮战。爸爸,几百门大炮一起开火,太猛了,我感觉像是要把天都打个窟窿。牛爷爷跟我说,对,就是要有把天都打个窟窿的劲儿!我一下就明白了!爸爸,我现在可厉害了,跟牛爷爷对拳,我一拳差点就把他打倒了!”
周围哨兵们听了稀里糊涂,但隐约听懂的一部分都让他们一头冷汗。
而李源的脸色则变了变,仔细观察了下儿子的变化后,心往下沉。
这拳劲要是练深了,人都要疯魔了。
通常来说,高手之间动手,一般都是三分力在攻,七分力在守。
不只是策略问题,也要考虑身体的承受力。
过于恣意的爆发,威力自然绝伦,可是对自身身体也会造成极大的破坏,体内血管经脉受损严重,特别是心脉和肾脉。
富贵身上的劲势要是练下去,将来打起拳来招招都是万炮齐发玉石俱焚的大招,见过打出去的炮弹还会收回来么?
这种拳劲根本不会考虑自身的安危。
李源是想让儿子长命百岁的,不是想让他空得一个天下无敌的名声,却像李元霸那样英年早逝。
幸好发现的早,还有更改的余地。
爷俩站在指挥部大门口说话,其中一名哨兵犹豫了下,还是提醒道:“首长,还请靠边站,我们正在执行军务,不能被打扰。”
李源点头道:“对不住,我们这就离开。”
大高手李富贵还是赖在李源身上,咧嘴笑着讲述着这十几天的热闹。
他和牛爷爷抢肉吃啦,抢酒喝啦,还和警卫连的叔叔一起打了枪,和作战处的参谋叔叔们学习了看地图,已经会简单的排兵布阵啦。
李源单臂托着挂在他身上的儿子往里走,另一只手拿着身份牌,不过往里走了一段路见到的人多了,富贵就自己不好意思下来了,引着李源去见牛老将军。
指挥部里人来人往,气氛十分肃穆。
李源父子进来时,牛老将军正在和几个带着悲伤气息的军人说话。
富贵居然认得他们,小声对李源道:“爸爸,那些伯伯的儿子都牺牲了,他们有的昨天就到了,我还看到他们悄悄的哭了……”
富贵一一介绍给李源,李源心中感叹之余,惊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富贵道:“牛爷爷让我记下来的,他说,这场战争结束后,这些牺牲的人,很快就会被人忘掉,但他还是希望,能多一个人记住他们。”
那边谈话结束,牛老将军是在说服他的部下们,不要将烈士的遗体带走,就埋在粤西的烈士园林内。
这些老将们,都答应了。
等他们离开后,李源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充满了敬意,然后带着富贵上前,对牛老将军鞠了一躬,道:“牛老,富贵这些日子麻烦您了。现在战争马上要胜利了,我来带他回家。”
牛将军目光在李源身上打量了番,看他原本的新军装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有血渍,有油渍,还有些其他乱七八糟的颜色,脸上也是胡子拉碴的,他微微点头道:“麻烦什么?你是去救老子的兵的,又不是去吃大席。妈了个巴子的,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那么好的身手,干掉那么多女特务,是爷们儿,有种!不过你的功劳怎么算?记给你老婆,还是记给你三个侄子?”
显然,对于李源的根底,老将军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了。
李源闻言心里一下高兴了许多,因为这说明他一直担忧的三个侄子并没有出事。
他笑道:“您看轻我了,做了那么点小事,还去计较功劳,那脸皮就太厚了。老将军,等我回去后,希望能在大陆成立一家基金会。我要捐一千万,用来补助一下伤残军人的生活。钱不多,算我一片心意。另外再拿出一千万,用来帮助牺牲了的烈士的家人。英雄们已经流了血,希望他们和他们的妻儿老小们,不用再为生活流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哦?要求,什么要求?说。”
牛老将军背负着双手,目光审视的盯着李源道。
李源道:“我希望由您来当这个慈善基金会的名誉会长。在港岛,慈善基金会总是会遇到很多打秋风的人,包括衙门的鬼佬,社会上有背景的人,会将这些钱当成唐僧肉。我不知道大陆这边会不会,但预防万一,我希望能借您老人家的虎威,震慑邪祟。”
牛老将军没回应,只是侧过脸,对身旁警卫员道:“拿老子的配枪来。”
警卫员忙去取来,牛老将军接过手后,递给李源道:“谁敢动这些兵的钱,你就拿老子的枪,突突了那些狗日的!谁有意见,让他们来找老子谈!妈了个巴子的!光听听就让人生气!”
富贵也十分气愤,大声道:“对,枪毙他们!妈了个巴子!”
指挥所里的参谋们都笑了起来,旁边一位老将军哈哈笑道:“怪不得牛老喜欢这小子,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牛老将军为什么那么得老人家喜爱?一是因为能打,二是因为性子直,胆子大,除了老人家,谁说都不听。
当和尚的时候就拿大刀杀土匪,参军后加入大刀敢死队更是家常便饭,可是等他当团长的时候,敢带一个团打光头亲信岳维峻的一个师,还是提着大刀率领敢死队往前冲锋,正委怎么劝都劝不听,一直杀到钢刀卷刃,一战成名!
等当师长的时候,在川蜀和刘湘所部战斗,打到惨烈时,又是一把钢刀冲锋向前,谁劝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