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曹勐睁开双眼,睡了一觉之后,昨日头疼的感觉稍微有些消减。
他茫然看向屋顶。
明明皇后已经去世十几年了,怎么会忽然出现?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他就感觉怀中一阵异动,起身一看,发现竹叶已经披上华服,香肩半露地跪在了地上。
曹勐眉头微皱:“爱妃何至于此啊?”
竹叶微微低头:“臣妾观陛下近些日子心力交瘁,夜不能寐,心中实在心疼得紧。斗胆使用蛇族幻术助陛下安眠,如此行径实属大逆不道,还请陛下降罪!”
听她这么说,曹勐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因为竹叶是妖身,若心存歹心做歹事,势必会被国运反噬。
但现在她却安安稳稳地在哪跪着。
说明什么?
说明竹叶是真的关心朕!
感动之余,他又感觉有些寡澹无味。
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妇,那还叫人妇么?
他摆了摆手:“爱妃心系朕的安慰,何罪之有呢?快快请起!”
竹叶低头道:“陛下不怪罪臣妾便好。”
话虽这么说,但竹叶却并没有起身,反倒继续跪在地上,神情悲戚眼眶微红。
曹勐好奇道:“爱妃是有何心事?”
竹叶叹了一口气:“臣妾入宫两年有半,除了在陛下身旁侍奉,鲜有给陛下分忧,如今战事将起,陛下又将忙于内政,臣妾心中忧虑,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只感妖身无用。
先前在蛇族的时候,臣妾就因此被赤练真君送了出去。
如今在魏国,被送出去的日子也怕不远了。”
曹勐深深地看她了一眼,从她眉眼之中只看到了悲戚,没看到躲闪。
妖族的情况他清楚,没有用的妖,就跟没化形的畜生没什么两样,就只剩下了肉体价值。
他听竹叶说过,当时她被送给一个人族天骄,结果以失败告终,为了不被蛇族彻底边缘化,才冒着风险以吞天魔功把十万异族运到了西陇山脉。
来到魏国之后,她也在拼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不过自从上次九幽谷任务失败,就再也没有其他证明自己的机会,最多只是搞一些勘探放哨的东西。
这种焦虑,曹勐了解。
他笑了笑:“爱妃这是想要找些事情做?”
竹叶目光盈盈地看着曹勐:“是!只怕陛下不相信臣妾!”
曹勐眯了眯眼,他知道这“不相信”有两层意思,一是不相信她的能力,二是不信任她。
他摇头笑道:“爱妃一心为朕,朕又岂会不相信爱妃?”
方才竹叶不受国运反噬,就说明她没有害人之心。
何况她体内还有魏国皇室秘制之毒,除了自己,没人可以救她。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竹叶神情惊愕,眼神之中又有抑制不住的喜意:“陛下真这么想?”
“朕何时骗过你?”
曹勐笑了笑:“爱妃不妨说说,你想怎么为朕分忧!”
竹叶沉思良久:“臣妾不通政事,虽有宗师修为,却也不善打斗。臣妾听闻兵法中有句话叫做,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臣妾恰好身怀吞天魔功,若是陛下信任,臣妾可以帮三军运输粮草。”
听到这句话,曹勐不由有些迟疑。
吞天魔功,的确是运输粮草天降奇术。
吞噬死物的耗费要比吞噬活物低很多,以竹叶宗师修为的速度,只要把控后勤,魏国军队打仗就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但……
以魏国现在的情况,最关键的环节就是后勤。
魏国现在如同身患绝症,只有攻下齐国才能续命。
剩下多少命,全看后勤。
纵然他现在已经颇为相信竹叶,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丝狐疑。
他思索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爱妃为朕分忧之心,朕都看在眼里,但你怎么说也是朕的姬妾,怎么能干这种脏活累活?”
竹叶好奇道:“那陛下怎么想?”
曹勐笑道:“三年前!爱妃带领十万异族,在西陇山脉天降奇兵,若……”
他话还没说完,竹叶面色一变,赶紧低头道:“臣妾知错,只是那时……”
曹勐愣了一下,随即摆手笑道:“当时各为其主,于妖族的立场,爱妃并未做错什么!朕只是想说,兵贵神速,爱妃的吞天魔功,可助魏军有神出鬼没的能力,如此奇术怎能埋没在看不见的角落?”
后勤无比重要。
即便放弃效率,也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竹叶不由问道:“莫非陛下希望臣妾上战场?”
曹勐点头:“朕打算让你跟着贺啖做随军军师,以后听贺啖调遣便可,方便立战功是其一,也不用劳心劳力,岂不美哉?”
贺啖便是魏国兵马大元帅,也是此次攻齐的主帅,手下全都是贺家的嫡系,是真正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而且贺啖修为冠绝整个魏国,被视作国内唯一有可能跟赵定边分庭抗礼的强者。
由他看着竹叶,曹勐放心!
而且贺啖用兵如神,竹叶跟着他也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说完这句话,曹勐就静静地看着竹叶的反应。
只见竹叶无比欣喜:“陛下肯让臣妾随军打仗?”
曹勐看她不像假装的样子,心中暗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道:“怎么?朕的爱妃不配?”
竹叶连忙道:“臣妾惶恐,谢陛下!”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曹勐这才让竹叶离开,随即便让人传贺啖进了皇宫。
贺啖听到竹叶的事情之后,并没有推辞,而是点头道:“有吞天魔功,魏军每支军队便都是骑兵。陛下放心,我定不辱命!”
曹勐点了点头:“朕的爱妃,满朝文武中,也只有爱卿值得托付。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便开拔征齐吧!”
“三日!”
贺啖吓了一跳。
寻常出征,光是战前准备就要三日。
曹勐说三日,跟立刻出兵有什么区别?
这么急么?
贺啖连忙道:“陛下!现在民间正乱,现在出征恐怕……”
曹勐眯了眯眼睛,神色中也带着一丝狠厉:“荒齐两个小娃娃手段一个比一个阴损,若民间乱我们就不出征,恐怕以后就没有出征的机会了!
荒国齐国能拖,我大魏可不能拖!
与其这般让民怨发酵,倒不如提早把仗打起来,也好让前线将士无暇分神。”
贺啖沉默良久,叹道:“陛下!民怨只是其一,我们才刚刚获悉齐国新式军备,过往做的左右战术都要推翻,只三天……”
曹勐神情微冷,语气也变得无比笃定:“只有三天时间!”
贺啖神情一凛,飞快点头:“我这就将各路大军和主将召集起来,连夜进行沙盘推演,三天之内必能拿出一套战略!”
“嗯……”
曹勐澹澹点头:“爱卿辛苦!”
贺啖叹了一口气,又行了一个礼,便飞快离开了皇宫。
曹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着安稳发展三年,魏国恢复恢复国力,便能趁着三年之期到来之前,从齐国攻下几城之地。
却不曾想,中间竟然出现了这么多变故。
他也从一个踌躇满志一统天下的君王,变成了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落魄君主。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齐国的方向,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此次攻齐,定能功成。
而朕,也不会成为亡国之君!
……
齐国。
宁婉梨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自从阅兵之后,早朝就从两天一开变成了一天一开。
满朝文武都吵得不可开交。
偃旗息鼓好几年的纳贡派如雨后春笋一般跳了出来,大肆宣扬楚国盟友论。
更离奇的是,很多这两年倾向于主战派的大臣,也有很多倒向了他们。
朝中扯皮了多日,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
宁婉梨看了看天色,天才刚刚破晓。
虽然已入盛夏,但凌晨的天气,还是有几分凄凉。
尤其是前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温度转冷了不少。
虽然从昨日已经放晴,但清晨还是遍地露水。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正被侍女服侍更换龙袍的宁无垢,不由担忧地问道:“父皇!您的身体……还行么?”
这几年的时间,宁无垢的身形愈发消瘦。
纵然仍旧神色澹然,但眉宇间仍有几分藏不住的痛楚之意。
宁无垢身患消渴症多年,身体向来不好,不过精心调养之下,也没有太过恶化。
结果前些年纳贡派给楚国献城三座时,他怒火攻心,身体每况愈下。
若不是羲和天从牛肾中提取了治疗消渴症的药物,恐怕他早就病重而死了。
如果这样,凉王祁王必会趁着宁婉梨大事未成之前争夺皇位,齐国现在恐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有羲和天。
只是现在,羲和天的药物也越来越不管用了。
曾经的宁无垢虽然也是身材清瘦,但好歹精神状态不错。
但现在的宁无垢,就是一个形容枯藁的老头。
哪怕来一阵轻风,宁婉梨都害怕他被吹到。
眼前的人,是皇帝,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每当看到这幕场景,她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揪痛。
“无妨!”
宁无垢笑了笑,曾经无比合身的龙袍,现在却有些过于宽松,穿在身上就像戏袍一样。
他自嘲地捻了捻身上明黄色的布料,笑着吩咐道:“改明让宫女把龙袍再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