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顾燕飞为安乐驱蛊之前,就说过“心丹”无用,但当时百姓们大都将信将疑,觉得空口无凭。
而现在,他们亲眼见证整件事的发展,目睹了那条可怕的蛊虫从大公主的身上被引了出来,上清更是当场遭了烈火的反噬。
那么,毫无疑问地,上清就是血蛊的施术者。
那么,那些上清和他的同伙掳劫那么多孩子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些丢了孩子的家属紧张、担忧得身子簌簌发抖,张闵身旁的中年妇人死死咬着牙,眼眶中含满了泪,担心自己的孩子也遭邪术所害。
“妖道,快把那些孩子的下落如实交代!”人群中,有人尽责尽力地继续煽风点火。
他这么一喊,其他百姓也跟着吼了起来,全都认定了是上清掳走了那些孩子,颇有几分墙倒众人推的效果。
顾燕飞眯了眯眼,看着上清眼底的恐惧不断弥漫,看着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知道他已经临近崩溃了。
她低笑了一声,慢而清晰地陈述道:“上清,你借着大公主的病,怂恿皇上收集孩童心头血。”
“皇上仁厚,不愿伤及无辜百姓。你就私自为之,还想祸水东引地嫁祸给大公主。”
顾燕飞歪着精致无瑕的小脸看着上清,唇畔浮起了一丝浅笑,笑靥如花,却无端让上清心头发寒,“招吧,那些孩童在哪里!”
这一次,她用的口吻不是质问,而是压迫,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匍匐在地的上清咬紧牙关,汗如雨下,苦苦地忍受着被业火灼烧的痛苦,身体颤得更厉害了。
他依然没有说话,那枯枝般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根根青筋几乎要从皮肤下暴出。
他如果招了,栽的就不仅仅是他一人了。
真是死鸭子嘴硬啊。顾燕飞暗暗心道,面上没有丝毫的心软,抬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上清身上那金红色的业火猛然蹿高,一下子将他的身躯整个吞没,只留下了头颅露在外面。
他的灵魂像是被整个泡进了滚烫的岩浆里,急速地开始融化……
灵魂中的缺口也越来越大。
他知道人的灵魂有缺口,就意味着下辈子会变成痴傻之人,甚至是转投畜生道。
可是,只要残缺的灵魂还在,就有机会在一次次的转世遇机缘,补魂魄,一旦魂飞魄散的话,那就再无一丝一毫的机会了。
呲——
上清的瞳孔中似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分崩离析。
上清唇颤如筛糠,艰难地、吃力地吐出了三个字:“是庾家。”
他的声音不大,低若蚊吟。
顾燕飞离得近,其实听得一清二楚,却还是面不改色地浅笑道:“我没听到。”
四个字不轻不重,不冷不热,对上清而言,犹如催命符一般。
上清的嘴唇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灼灼烈火自肩头凶猛地缠上了他的咽喉,火焰把他苍白如骷髅的面庞映红,透着一种濒临死亡的妖异。
上清再次重复道:“是庾家。”
他沙哑粗噶的声音又拔高了三分。
业火如毒蛇般将他整个脖颈缠绕住,将他的灵魂如蚕茧般裹住,焚烧着,绞动着,碾压着。
在残酷无情的业火跟前,上清就像是软弱的婴儿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地承受这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上清又一次痛苦地嘶吼出声,声嘶力竭:“那些孩童们都在梧桐巷庾宅的密室里。”
“于家?”人群中的百姓还有些懵,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余家?”
“梧桐巷庾宅,那一定是豫州庾氏!”很快,就有一道嘹亮的男音语气肯定地说道。
“对了,梧桐巷是有户姓庾的。”
“……”
百姓们都露出了震惊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新朝建朝才五十年,那些显赫数百年的世家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深入人心的。
尤其是庾家。
“是那个庾氏吗?前朝出过十几任宰相的庾氏?”
“我记得家中长辈还说,庾氏在前朝代代出皇后。”
“是啊是啊。庾氏子弟在前朝的朝堂上那可是占了半壁江山,权倾朝野。”
“我还听说,庾家有不少人的牌位都被供奉在名臣祠里……”
“……”
老一辈的人还知道庾氏当年在前朝有多辉煌,远胜如今的袁氏,一个个如数家珍地说起了他们关于庾氏所知,那亢奋激动的语气带着些许敬畏,些许仰慕。
对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说,这些高高在上的高门世家就像传说中的皇子、王爷、公主一样,都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贵人。
而那些丢了孩子的百姓们全都是心急如焚。
那满脸涕泪的中年妇人一把抓住了书生张闵的袖子,急切地求证道:“刚刚上清真人是不是说,孩子们都在庾家的密室里?”
张闵点了点头,看向了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皱眉道:“所以,是庾家掳劫了囡囡还有别的孩子?”
可这是为什么?!
庾家为什么要掳劫那么多孩子?!
这个疑问浮现在所有人的心中。
一部分人的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皇帝。莫非是为了嫁祸给皇帝?
“为什么?”顾燕飞定定地看着地上的上清,代周围所有人问出了他们的疑惑。
“……”上清面露挣扎犹豫之色,全身在烈火焚烧中剧烈颤抖着,他看着已经不像活人,更像是在承受地狱之火拷问的鬼。
即便承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他依然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
他是庾家子,他们是叶,庾家就是他们的根。
从小,他就被教导,庾家好,他们这些庾氏子弟才会好,家族是他们所有人的后盾。
为了家族的兴盛,他们所有的庾氏子弟都可以付出一切。
叶没了,根可以再生叶;可根一旦毁了,叶终究也会干枯,也会腐烂!
顾燕飞笑意微微,已经懒得再跟上清废话了,抬手做出打响指的手势,拇指才沾上中指。
上清好似受到了一记无形的暴击似的,大喊地脱口而出:“借运!”
“为了借运!”
这一瞬,他心底最后的那一丝理智与坚持全都被焚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