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在大年初七摆的年酒场面很大,宾客众多。
然而来的人并不是长安城里外的所有官员或世家望族,大多是镇国公府平日里来往比较密切的亲友——不包括关系相对疏离的远支族人,也有镇国公父子的同僚部下。至于长安府衙的官员,各卫所的高品级武官,又或是回长安探亲、述职的驻边武官,除非他本身就是镇国公府的亲友,否则不会收到邀请帖。
这也是为了向外界表明,镇国公府或周家并没有把持西北边军大权,把整个边军经营成自家一言堂的意思。
至于皇帝与朝廷方面是否会相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即使如此,年酒的排场依然很大,前来饮宴的客人也依然很多。镇国公府大门敞开,整个前院连带校场都腾出来做了宴会场地,二门内也开放了数个大院招待女客,据说前后加起来有八十席,端得是热闹非凡。许多宾客都说,在长安城里,若不是镇国府宴客,谁家也腾不出那么大的地方。
既然是这样的大场面,海家无论是与周家的关系远近,还是当家人海西崖的官职品阶,都够不上贵客的水准,就理所当然地不会被当成主客来招待。
谢、曹、陆三位另有去处,海西崖则带着孙子海礁去了前院偏厅,那里地方不大,只摆下了八席,但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周四将军的同僚部属,说来都是海西崖的老熟人了,大家都带着儿孙来赴宴,正好可以吃吃喝喝聊聊家常,拉近一下关系,倒也和乐融融。
马氏与海棠则被安排去了二门内周三将军的院子。这里坐的大多是周家的姻亲,普遍没什么高官显宦,而且有一大半是马氏的熟人,甚至还有好几位马家的姻亲。马氏一来,就如鱼得水,熟稔地跟人聊起天来。周三夫人时不时会过来瞧一眼,招呼所有人吃好喝好,周四夫人也带着孩子来跟丈夫下属的家眷打声招呼,不过大多数的时间里,坐在这个院子里的女客,都是自行吃喝聊天来着,还有人支起了两张牌桌,热热闹闹地打起了叶子牌。
马氏与人聊得热火朝天,从离开长安后这十几年里的经历,聊到回长安后得知的物是人非,还有许多消失的面孔曾经的故事,以及各家熟人的婚嫁丧葬等八卦消息。她聊得如此欢快,孙女海棠倒不好去打搅了。她一个小辈,不好掺和进中年妇女们的聊天中。她若不想跟其他小姑娘们聚在一起玩耍,就只能自己无聊地坐在桌边吃瓜子了。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海棠已经灌了两杯茶和一大碟瓜子下肚,不想再吃下去,再吃一会儿她就塞不下正菜了。听说今日镇国公府准备复原唐代宫廷的烧尾宴来着,海棠三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自然要大吃一顿的,怎能提前填饱了肚子
她瞥了小姑娘们聚集的角落一眼,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加入进去这些小姑娘她虽不认得几个,但当中也有两人是附近邻居家的,她若想搭话,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她觉得她们都在玩陀螺,自己一个练了内功与鞭法的人加入进去,未免有些胜之不武。可相比于无聊呆坐,跟小姑娘们聊聊天,似乎要更有趣一些。
海棠正要起身,便看见周怡君来找自己了。
周怡君是三房的孙女。虽然今日周世功夫妇告病,马老夫人则是“久病不愈”,周晋浦“忙于备考”,都没有来镇国公府吃年酒,但周马氏却不甘心错过这在社交场合上露脸的大好机会,索性把孙女周怡君送到了镇国公府大小姐周文君处,名义上是与堂姐妹做伴,实际上是盼着周文君能带着周怡君参加年酒宴席,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初长成的好孙女。
周马氏无法违逆丈夫的决定,但她还记得,自己的儿子媳妇会让孙女独自返回长安老家,目的是为了说一门好亲事。若不能让长安的官宦人家、世家名门看见周怡君本人,这亲事又怎么说得来呢
不过周怡君本人却对此不是很在意。她只当自己是在亲戚家吃席玩耍,高高兴兴地过来找海棠,要拉着海棠到她们姐妹们的席上去。
海棠去跟马氏打了声招呼,马氏爽快应了。这是在镇国公府里,周围都是人,她还怕孙女丢了不成她还顺道向周怡君问候了自家大姐周马氏的身体,得知周马氏安好,便放两个孩子走了,甚至没嘱咐孙女记得要在开席前回来——只要没饿着,孙女不管坐在今天这八十席的哪一张桌子上吃饭,都没什么区别。
海棠便与周怡君手拉手地跑了。她们跑了,马氏这边才有位太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呀!方才那位姐儿好象是三房的孙女吧额记得看到过三房的管家出城接人。可惜她到家后,三房就接连出事,周五太太也没功夫带着孩子到各家亲友家里走走,也好让大家认认人……”
于是马上就有人开始说起了三房近来的传闻:“那位老夫人好象病得不轻的样子……不知看的哪位大夫”
“从前看惯的那几位大夫,他家都没再请过去了。”接话的太太用饱含深意的语气道,“想来也是,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也没把马老夫人的病给治好,还请他们做甚!让病人多在家里歇歇,好吃好喝,少管事少操心,兴许还能好得快些……”
众位太太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有人面露忧愁,也有人暗笑不语。显然,对于周家三房所发生的事,大家都早有所耳闻了,也清楚马老夫人与周世功夫妇的病情是怎么一回事。别的不说,光看三房的孙女周怡君那副无忧无虑来亲戚家吃年酒玩耍的模样,大家就清楚,三房的当家人们根本没有什么病……
事关周家三房的话题,马氏就不参与了。她喝了口茶,便牵起了另一个话头:“额听说金家那边近日又闹起来了金家老太太又病了她到底是个啥病呀十几年前就总说她要不好了,可不好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真个不好嘛!”
关于长安城里的金家,近日可闹出了不少新闻来,这同样是众位小官太太及周家姻亲们感兴趣的话题。而且比起周家三房马老夫人祖孙俩公然犯家族禁忌、挖边军墙角,周家七房出了叛逆的白眼狼女婿却得了个懂得感恩的便宜外孙,还有长安前卫的内部动荡,金家的八卦作为闲聊的话题,显然要安全多了。
马氏只是起了个话头,众人便立刻兴致勃勃地转移话题,讨论起金家近日的传闻来:“金家老太太好象打算把外孙女许配给自己的亲孙子哩!”
“他家把大孙子当宝贝蛋儿一样,其实没啥本事,就是生得好些,哪里配得上他家外孙女儿那可是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家的千金!”
“金老太太打着生病的旗号把外孙女诓来了,原是想要哄骗孩子自己答应婚事的,谁知道人家孩子也不蠢,请了名医来诊治,天天喂苦药,金老太太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eph7cbiq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