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辽饷过后,葛家就撑不下去了,用极低的价钱把土地典卖给了汶上县的一个秀才家。
这秀才家只能算是富户,能生发起来靠的是刻薄算计,盘剥佃户,只不过这次却没判断好大势,这家在县内算不得豪强,吏目差役也给不了几分面子,趁辽饷搜罗了不少田地,却成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包袱,第二年辽饷,家底一下子空掉了,转手又被县内的举人收去,葛田丰和父亲又成了别家的长工。
汶上县种田最麻烦的就是灌溉,虽说是戴家坝这边就是临近河道水坝,奈何这河水是补充运河的,不许挖渠取水灌溉,官吏盯得极严,稍有触犯就是重判,周边还不许挖渠打井,唯恐减了戴家坝这几条河的水量。
这盯得紧抓得严并不是因为忠心朝廷,而是要借此捞取好处,在汶上县用水是有公价的,想要灌溉就得和管事的谈好价钱,这才可以用上。
那举人家大业大,却也是节省积攒起来的,不到真正大旱的时候绝对不会去买水,而是在隐秘处打了几口井,让自家的长工佃户担水灌溉。
吃着勉强不会被饿死的饭食,做牛做马的辛苦,人也是很难撑住,葛田丰他爹终于撑不住了,累出了毛病。
富人家得病可以请郎中抓药,这等穷户得病就只能硬撑,或者求神拜佛,只是那寺庙道观都是为了大户人家预备的,没有香火连门槛都迈不过,能拜能信的也就是闻香教了,身边穷兄弟们信的多,也能彼此帮扶下。
葛田丰和父亲一起信教之后,好歹吃了几顿粗粮糊糊,吃饱粮食,身体多少就好受点,也算是佛祖保佑了。
每日里辛苦做活,忙完农事还要替主家打柴割草,还要替他们伺候牲口,甚至要在械斗的时候拿着棍棒站在前面,当真是苦不堪言,越是活得辛苦,就越觉得闻香教所说的吸引人,真要有了西天神国,有了极乐家乡,就不用遭这么多罪了,葛田丰和父亲成了最虔诚一等教众。
在地震来临的时候,葛田丰和父亲没有受伤,住在窝棚里,就算塌了也不过是木棍和于草压下来,根本没事,可地震之后,主家说是今年田地里的收成会减少,一边让大家加紧于活,一边却扣减口粮,做得更辛苦,可日子却更难熬了。
然后那传经人开始讲什么末法时代,讲什么大劫将至,让葛田丰听得心惊胆战,每日里吃的太少,做得太多,那点口粮根本不够吃的,可主家也不在乎,在这个时节,想要招募劳力太简单了,一条人命值不过一斗米,死就死了,谁理会。
葛田丰的父亲让出了自己的部分口粮,还帮着自己儿子多做点活,这等辛苦,少吃多做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就在第二次地震发生的前一天,父子两个睡下来,还和一起住的苦力们闲聊几句,说这么于没个出路,要是一直向南走,能给更大的富户当长工,没准还能吃好点,也没说太多,累的要命,不睡第二天更撑不住。
等第二天早起的时候,葛田丰发现自己的爹没有起,过去喊了两声,推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爹身子已经僵了,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这么一个长工死掉,除了葛田丰哭得昏天黑地,没什么人理会,主家的管事更是骂骂咧咧觉得麻烦,甚至连草席都不愿意给,只说自己挖个坑埋掉,还要埋深点别脏了庄稼。
等到这第二次地震发生的时候,葛田丰没什么害怕,只是坐在窝棚里发呆,心想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好。
这第二次地震发生之后,各处都乱了,葛田丰也不去做活了,只去那边烧香听讲,这么连续的天崩地裂,让这葛田丰觉得的确要末法了,的确要有什么大劫降世,活都没有几天可活,还理会活计做什么,再说了,烧香听讲,多少能发一碗糊糊来喝。
在那边听讲的时候,葛田丰懵懵懂懂的觉得,讲经的那个人似乎也很糊涂心慌,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到了地震发生之后的第四天,一切就不同了,讲经那个人有了精神,一同烧香的人里也多了几个身材壮实,气色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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