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一怔,电光石火之间,猛然记起这老妇人的身份。
按书中描述,莫齐轩的母亲李新柔本是府内侍女,自幼便定了娃娃亲,却在十八岁那年因姣好的容貌被莫青松相中,对方仗势欺人,硬要纳她为妾。
李新柔不甘于此,传信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希望能与之私奔。到了约定那天,她偷溜出门前往桂花树下赴约,却只等来莫府捉拿她的下人。
一直到出嫁当日,那位竹马都不曾出现。她心灰意冷,就这样成为了莫青松的小妾。
起初她很受宠,但也因此招致嫉妒,在生下早产儿后被下药坏了身子,无法行夫妻之事。加之她性情冷淡,不事谄媚,不久便被遗忘在莫宅一角,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
下人们得了大夫人授意,处处刁难她,不仅克扣月银,还时不时给她送放馊了的饭菜。
有一年隆冬,大雪纷飞,她屋里没了煤炭,而莫齐轩又是那样小,冻得满脸通红。她跪在大夫人门前苦苦乞求,才好不容易哭得对方赶在莫青松回来之前,准许管家为她添补炭火。
莫齐轩没有染上风寒,她却大病一场,名为仇恨的种子在心底进一步生根发芽。
而最令她厌恶的无疑是,唯一的儿子有一张肖似莫青松的面孔,每当面对他时,就能回想起当初那家伙是如何强占和磋磨自己。久而久之,心情越加郁结,终于在莫齐轩十岁那年,没熬得住一命呜呼。
她死前发着高烧,神志不清,莫齐轩没钱看病,一个人跑去跪求莫青松。而他的亲生父亲却始终在书房内会客,小厮将他拦在院外,任凭他跪得浑身僵冷,也无一人愿意通报。
他扯着嗓子高喊:“父亲,母亲病重,求您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她吧!父亲——”
他没能等到父亲,侍卫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他捂着肋骨流下冷汗,再也说不出话。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的房间里,他只知道当自己浑浑噩噩地攥住母亲的手掌,抵到额头上时,有滚烫的泪珠砸落到被褥之上。
正当他下定决心,哪怕挨个人求过去也要讨到钱为母亲治病时,原本迷迷瞪瞪说着胡话的李新柔却忽然张大眼睛,咬着牙嘶声说:“桂花糕!”
“什么”莫齐轩愣住,倾身过去侧耳细听。
李新柔死死瞪着头顶的房梁,大口喘息着呢喃出声:“桂花糕,桂花糕……”
“娘,您先喝点水吧。”莫齐轩无措地端来一碗水,想要让她恢复神智。
然而李新柔怎么都喝不进去,哪怕莫齐轩喂到她嘴边,也只是挣扎让水顺着唇角流下,泅湿身上的被子。
莫齐轩慌忙拿布把水擦干,依旧听到她扯着嗓子说:“桂花糕……”
她越说越疯狂,整个人都拼命挣动起来,着魔似地念叨:“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厨房,我要给三哥哥做桂花糕……我的桂花树呢……”
莫齐轩没有办法,只好说:“娘,您先躺好,我去给您拿桂花糕。”
顿了一下,他低声说:“是……你三哥哥为你送来的。”
听到“三哥哥”,她扭动的身体瞬间停滞,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枯萎萧索的眼睛黯淡无光,一遍遍重复着:“好,好,三哥哥来找我了……你快去拿给我呀!”
眼见李新柔又要动怒,莫齐轩连忙说:“我马上去,您躺在这不要动,等我回来。”
他说着,就真的出去给她找桂花糕,还不忘倒好水放在床头的凳子上,又将门窗全都锁好,这才满怀担忧地出了莫府。
但没走多远,天上就下起了雨,路边店铺纷纷关门。暮色渐落,日光稀薄,他一个在街上狂跑,一家家点心店找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可他身上只剩三文钱,没人愿意卖给他,任他低声哀求或提出赊账、打借条都没有用。
他失魂落魄,又不肯这样放弃,终于在一家糕点店前,遇见一位心善的老婆婆。
婆婆见他可怜,出钱为他买了两块桂花糕。他千恩万谢,将桂花糕揣在怀里,一路飞奔回去。
他跑啊跑,跑到月生梢头,狗吠渐起。最后一点日光也被吞噬殆尽,无穷的黑暗湮没了破败的房屋。
母亲已经咽气。
面容扭曲,死不瞑目。
他在床前静坐许久,拈起一块桂花糕,慢慢地塞进嘴里,一点点吞下去。
很干,很苦,塞得他喉咙发堵,双手颤抖。
但他说:“娘,满记的桂花糕很好吃,下次还给您买。”
……
原来,就是这位老婆婆啊。
姜翎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默默地想。
那些曾淡忘的情节,终于在此刻浮出脑海。也多亏了先生曾多次赞扬此书,才让她没有彻底遗忘。
但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翎敛眸退后,做好离开的打算。
这时,莫齐轩也完成任务,一边说话一边推开房门,视线不经意地掠过一侧的房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去捡星星呀5瓶;灵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