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是国有企业变动最大的一年。改制、一刀切、清偿债务、下岗分流,很像肿瘤切除手术。铁饭碗打破了,应运而生的是一批批位置尴尬的下岗者,经济体制活化了,破而后立的过程中,许多人承受着分娩般的阵痛。
省里开会,徐笑庸是汇报工作的市长中压力最轻的一个,上任不到一年,山城的摊子不算太烂,许多问题可以推给下了台的前任说是历史积留,刚刚结束的95年里山城也没出什么大事,由于再就业问题解决的好,还成了省领导树立的模范典型。
要不是得作风低调表现谦虚,徐笑庸简直就要春风得意起来了。和徐笑庸呈鲜明对比的是,吉林、白城市的市长因为没安顿好倒闭企业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被点名批评了。同样是身为市长的同僚,做人的差距大啊,当初自己上任的时候还有许多人说时机不好,有临危受命的意思呢,现在回头这么一看,这是摔个小跟头捡着大宝了!
“今年的首要任务,亏损企业解决一半!”省长的这句话像块镇江石一样堵在市长们的胸口,大伙带着这个艰巨的任务,各怀心事的回自己地盘去了。
怎么解决?大家都明白,扭亏为盈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能止损就算解决了!说白了就是八个字,企业破产、工人下岗!后台硬的市长们打算硬着头皮干了,后台不硬地都提心吊胆。大家都知道曹孟德斩粮官的典故,万一哪一步走错,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有机会再来参加这个会就不好说了。
从长春往山城回返的路上,徐笑庸已经开始盘算起从哪家企业先开刀了。药厂要统统卖掉,服装厂也得处理一半,今年先搞这么多就差不多了,拍卖几次就能搞定。给员工们一笔工龄钱,然后安置到紫禁城工作。不就皆大欢喜了?
深红色的桑塔娜2000开在梅河口通往山城的高速公路上,车里徐市长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响,公路两边的田野上盖着厚厚地雪被,看来今年会是一个好年啊!
……
白泓家的小区里,街坊地婆婆大妈们从大清早就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
自从去年小脚联盟被林紫纹用计瓦解后,热衷八卦的老女人们用了好长时间才恢复了元气。可尽管大伙又每天聚在一起了,还是没有了曾经的默契,说话时也都留了三分后路,怕被好事的人学舌给当事人,最后落个长舌妇的坏名声。
林紫纹当时也只是想教育教育这些不懂事的老太太们,没想到无心插柳之下,顺便拯救了不少人,小区里地俏寡妇、虎狼之年的离婚女人、水水灵灵的大姑娘们都跟着受了益。这不。大家今天一早就聚在一起东聊西扯的,可话里都留了半截,没一个人直说姓白的那家的女孩又勾搭男人了。
等到日上三竿了,也没见昨天的那辆黑色轿车开进来,有两个身体比较差的老太太打起了退堂鼓,外面这可是零下十多度呢。等了这了半天都没戏看,老太太受不住了。
“来了来了!”一个老太太突然半转过本来面向小区大门口方向地身子,声音低促,神态很像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
“不是这个。”一个大妈看了眼从大门进来的桑塔娜2000,这车和昨天的一样没人认识,可颜色一黑一红,差得远着呢。
“你瞅你紧张啥,红的黑的都分不清了?”一个老太太取笑先前说来了地那个老太太。
一惊一乍的丢了人的老太太有些脸红,还好外面天太冷,脸冻得发白看不出来。
“这什么车?我怎么没见过?”一个大妈看着从身边开过的桑塔娜问。
“我见过我见过。咱们市长坐的车和这一模一样!”一个大妈突然插嘴说:“咱们市长的灵车就是这样的。我经常看到!”
“……”大妈和老太太们愕然,说话的这个胖女人是市政府扫院子的。要是她说市长坐什么样的车,那就没错了。
桑塔娜在白泓家楼下停了下来,响了声喇叭就没了动静,没人下车,也没熄火。给政府扫院子地胖女人正绘声绘色地讲市长五个零的车牌号码,有几个大妈突然不说话了,大家顺着一个大妈手指地方向一看,停在白家楼下的那车的牌照上不是五个零,却是五个六。
“散了散了,都回家该干啥干啥吧啊,散了!”委主任迅速开始解散队伍,小老百姓背后对上面发发牢骚是常事,可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或得罪到什么人可就麻烦大了,这车和市长坐的一样,牌号又是五个六,准保是大人物坐的。
老女人们虽然都小声嘟囔着发牢骚,却都乖乖的听了委主任的话往回走了,反正看热门回自己家趴窗户也行,万一车里真坐着个肚量小的邻居,看到自己这帮人后悄悄记下找机会给大家穿小鞋怎么办?
……
照例把车停进了邮电局院里,五人说说笑笑的到了林紫纹家的老屋。
因为扩马路占了院子里的空间,老屋比一年多以前显得拥挤了许多,陈小蕾和林紫川都没从外观上看出什么变化,可一进屋就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