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风小径。再轻微的风到了这里也强上不少,让人神清气爽,顿忘旅途劳顿。嗒嗒声响,两匹良驹缓缓走在幽谷狭道之中。马虽两匹,人却三个。前面浑身银白的皓月背上,一男一女,恍若神仙眷侣。正是羽杉和琴儿。稍微落后一些的,是北方冰雪地常见的墨黑驹,马上一脸苦相的,可不正是鬼面么!三人从邺城一路北来,经子午谷到右北平,又行至定襄,向西穿箕谷再向北,来到这里。一路上渐渐凉了起来。
幽风小径本是风景绝佳之地,尤其每当盛夏,更是游人如织。只可惜后来北溟动乱,燕丘自立,这里遂成三家相争之地,日渐荒废。如今虽兵戈暂息,这里亦是草木繁茂。但随处可见的暗红土壤,凋零白骨,无不诉说着当年的兵戈之苦。三人原来的好心情也随之不见,默默地赶着路。
倏然风声一急,马蹄声大作,好似千军万马冲突而来。三人不由一惊:可别遇上两军交战才好!蹄声渐近,三人不由屏住呼吸,心跳加速,紧握的手中全是汗水。忽然鹤鸣声起,千军万马之声一时俱寂,一人一骑从对面的狭道迆迆而来。
羽杉正松一口气时,蹄声又起,三匹北地常见的悍青马从西侧狭道步出。马上之人皆一袭白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鬼面看眼那三人按在腰间的手,低声道:“来者不善!”羽杉会意,瞧见东侧狭道口有座破败的亭子,当下笑道:“道左相逢,即是有缘。诸位若不嫌弃,亭中一坐可好?”对面之人不置可否。西侧三人似乎对视了一眼,为首之人道:“叨扰了!”声音嘶哑,显然是故意压着嗓子。
当下众人下马,步入亭中。对面之人虽未下马,却缓步踱到了十字口那儿,驻马不前。亭子不大,众人随便坐着。琴儿取出百果露来,羽杉斟了六杯,放在石桌上:“请!”三名白衣人将杯端起,一手撩起面纱,一饮而尽。一人赞道:“好酒!”声音仍是嘶哑,但此时三人已经坐开,羽杉他们也不知这说话之人是否还是刚才说话那个。
刚刚说话的白衣人将酒杯放下,问道:“三位从何而来?到这边陲之地,又是所为何事?”羽杉笑道:“从合浦来,到嫣雪城做生意。”合浦在南海之畔,嫣雪城却在北溟之北,地近冰海。那人自是不信:“哦?也不见诸位携带货物,不只是做什么生意?”羽杉道:“世上生意千千万,可不是每样生意都需要货物的。”二人都笑起来。那人道:“好!如此我就不多问了。只是从南向北,天气乍寒。三位保重!”说着三人一齐起身,抱了抱拳,上马向南而去。
羽杉三人亦出亭上马。鬼面道:“羽杉,看看这个!”说着把一样东西抛给了他。羽杉接住,看了眼,奇道:“这是七杀疾风令。你从哪儿弄来的?”鬼面道:“顺手牵羊而已。咦,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却是那三人没走多远,又调头回来。为首之人道:“实在不好意思。只是我等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似乎掉在这里了。三位可曾看见?”羽杉道:“哦?不只是什么东西?”那人道:“不过是个寻常之物罢了。不过对我们极为重要,三位可曾看见?”羽杉将手一翻,露出那枚七杀疾风令来:“可是这枚令牌?”那人一喜:“正是。”就要伸手去取。
羽杉却将手一收,道:“这种令牌,有十几年不在江湖上出现了。三位莫不是七杀门下么?”那人一惊:“兄台莫开玩笑。七杀一脉已绝,这令牌只不过是我偶然得到的。”羽杉“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三位能否割爱?我们三人可是正宗的七杀门下,乍见宗门之物,可爱惜得紧呢!”那三人似乎极为吃惊,面纱都抖了一抖。为首之人迟疑道:“这……”羽杉含笑看着他,悄悄朝鬼面比划了几下。鬼面会意,催动马儿悄悄往边上挪了几步。
“这个……”那人仍在支吾。忽地三人身上一抖,齐齐摔下马来,斗笠掀开,竟是三个稻草人!羽杉一惊:“小心!”话音未落,三道人影从悍青马马腹下疾掠而出,袭向羽杉三人。
皓月嘶鸣一声,张嘴吐出道白光来。朝羽杉和琴儿袭来的那两人一惊,忙闪向一旁。另一边,鬼面早有防备,飞身下马,躲开这突然一击。但坐下的墨黑驹却非皓月这般的灵兽,惨嘶一声,死在地上。羽杉一拉琴儿,二人亦飞身下马。皓月退后几步,站到了亭子边上。
“呛啷”一声,羽杉拔剑在手,遥指对面三人:“阁下何人,如此狠辣?”那三人摘掉斗笠,露出三张木无表情的脸孔来。为首之人道:“既知令牌,又何必问呢?”羽杉道:“七杀门下,断无自相残杀之理!”对面左边之人道:“七杀恶事做绝,破灭乃是天理!”左边那人接道:“我疾风堂得贵人相助,立派北溟,便是要杀尽尔等凶顽余孽!”一直驻马在十字口的那人突然插嘴道:“若说贵人,北溟无出萧翼铎其右者!”
羽杉明白过来,点头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小人!背叛师门,认贼作父,还如此冠冕堂皇。当真是毫无心肝!”鬼面哈哈一笑:“我说怎的如此面熟。原来是律修彦师兄和洛无名、洛无我两位师弟。怎么,百果露可还入得三位的口么?”
律修彦、洛无名、洛无我脸色齐变。律修彦喝问道:“酒中有毒?”鬼面又哈哈一笑:“你猜!”身形闪动,掌中血禅直取洛无名与洛无我。羽杉见状也要出手,却被琴儿往后一推。琴儿道:“哥哥看戏好了。这三个卑污小人,还不值得哥哥出手!”说着一个旋身,挥舞着小拳头砸向律修彦。
羽杉不敢怠慢。在后面为琴儿掠阵。只见琴儿拳头挥动,所到之处白光闪烁。细看之时,竟是层细细的冰霜。琴儿清叱一声,化拳为掌,步法翩跹,身姿摇曳。纤掌所至,竟飘起雪花来。加之她皮肤白皙,宽袍大袖,远远望去,好似精灵雪中起舞。
律修彦一时不备,倒手忙脚乱起来。羽杉这才稍稍放心,看向另一边。鬼面的武艺修为本就是三人中最好的,虽然以一敌二,但羽杉并不为他担心。倒是那洛氏兄弟的绝学让人耳目一新。
洛无名、洛无我本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此时但见二人一前一后,无论进攻还是防守,招式动作都几乎一致,仿佛凭空多了个影子一般。正当鬼面以为技止此耳之时,二人忽又一变,交替上前。当先者花招尽出,后退者趁隙下手,招招狠辣,直取要害,倒有些像当日一叠瀑上吴凡、吴简所用的“删繁就简”之术。二人一套连招使完,忽又手挽着手,只用余下的手出招,好似连体人一般,出招力道何止加了一倍。一时劲气飞扬,倒把鬼面逼得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招数?”羽杉奇道。“双掌方圆,一心二用之术!”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羽杉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却是那个怪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旁,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交战双方。
见羽杉看着自己,那人笑了一下:“这双掌方圆本事崆峒之野蒙双氏的本命之技。蒙双氏你知道吧,一个人长着两颗头颅,身具两种灵魂与思想,就好像两个人长在一起一样,一心二用不在话下。只是旁人若学极是困难。虽有能者可以大成,但多数人仍是只得皮毛。于是便有人创出了这套连击之术。只是此术必须是双生子或相互之间极有默契者才能成就,实在是鸡肋。”他说着摇头不已。
羽杉受教道:“多谢前辈指点。”那人道:“前辈可不敢当。你们刚才的酒闻起来似乎不错的样子,给我来两瓶怎么样?”他说着把手搭在羽杉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羽杉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好!前辈——不,这位兄台要素少都有!”
那人顿时来了兴致,摩拳擦掌道:“要不,我帮你搞定他们?就这几个,还不是三拳两脚的事儿!”羽杉一笑,正色道:“多谢兄台好意。这是家事,不劳兄台了。”那人点头道:“也好。反正他们也不是你这两个同伴的对手。你没看出来你的同伴是在拿他们练手么?”
羽杉闻言一怔:这倒真没看出来。他急忙凝神看去。果然。在最初一轮抢攻之后,律修彦、洛无名、洛无我虽已展开反击,但琴儿与鬼面却应对从容,步伐丝毫不乱,明显留有后手。
“喂——”羽杉正看得出神,身边的怪人突然大声喊道,“玩儿够了就快点儿打发了他们!我还等着喝酒呢!”律修彦与洛氏兄弟闻言惊疑不定,手上不由略慢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