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汉升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自然是熟知其中的关窍,他倒是也不奢望游魂桑坚会帮他隐瞒什么,只是希望桑坚汇报时稍稍的斟酌一些便已足够。
而桑坚显然也是心照不宣的。
东厂行军大营,游魂桑坚正毕恭毕敬的跪在蒋精忠的面前。
此时蒋精忠率领的大军距离福州城仅剩不到一天的路程,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才过了两天时间。张敬修竟然就已经被人救走了,班汉升带领的一千王府亲兵显然没有起到蒋精忠预料的作用。
蒋精忠微笑道:“好了桑坚,你起来吧。”
蒋精忠虽然是笑着说出的这一句话,但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种语气其实正预示着蒋精忠的愤怒,要是有人能够看到他手上拿着的元青花茶杯,就会发现精致的茶碗上已经布满了层层白霜。
茶碗上空的白汽也由灼热的水汽变成了刺骨的寒气。
从万历皇帝欲杀张敬修,到顺天府百姓以及十几位文臣为张敬修请命。
从神宗朱翊钧改判张敬修发配边疆,到蒋精忠暗自命人散布消息说要暗杀。
从丐帮大礼堂堂主方百岁得到消息率众将张敬修救下,到方百岁等人被东厂派出的厂卫追杀逃往江南。
从丐帮大礼堂堂主方百岁带着张敬狼狈逃到江南和丐帮帮主谷有道汇合,到谷有道安排张敬修出海远避琉球。
从登船出海的张敬修被班王爷班汉升命人拦下,到班汉升将张敬修困在开元寺中因谷有道等人现身。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东厂厂公蒋精忠的控制之下,在谷有道等人眼中看来是拯救忠良之后的一次行动,在蒋精忠看来不过是借机除掉张敬修以及谷有道这些不知死活敢和东厂抗衡的叛党的陷阱罢了。
但是就在这陷阱层层布下,眼看着就要收网的时候,却有人告诉他非但陷阱中的香饵被人摘走了,便连那些先前被香饵诱惑来的害虫也四散逃逸了。
数月辛苦毁于一旦,蒋精忠如何能够不怒,又如何能够不恨,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张敬修和谷有道这些作乱犯上的逆党剿灭,否则这次东厂动用了数千厂卫,他蒋精忠亲自率领大军的行动,只怕就要沦为一个武林中最大的笑话了。
便连神宗万历那里,蒋精忠他虽然不怕,却也毕竟不好交代。
强压下心头的怒气,蒋精忠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淡淡问道:“桑坚,这两天福州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件不要落下,详详细细的说给我听。”
桑坚恭敬道:“属下明白,千岁大人两日前福州……”
桑坚将他所知道的福州的状况原原本本的说给了蒋精忠知晓,其中自然包括班汉升向他转述的事情,也有那些班汉升没有说桑坚自己打探到的事情。
蒋精忠听桑坚说完,沉吟道:“竟然有人能在千余王府亲兵的守卫下,从开元寺中将张敬修救走?”
随后道:“那个南天霸又是谁?”
桑坚恭敬道:“回禀千岁大人,属下秘密盘查过当时在场的几名锦衣卫以及班王爷的亲兵,当时关押张敬修的开元寺藏经阁被从内封闭,里面留有五名锦衣卫看守,但是张敬修被救时,那五名锦衣卫竟然全部昏迷,更奇怪的是这五人被发现时并非聚集在一起,而是散落在藏经阁中的各个角落……”
桑坚说到这里偷偷抬起头看了蒋精忠一眼,这才继续道:“这些锦衣卫既然分散在藏经阁中的各处,那么若是一人遇袭其他锦衣卫便应该有所警觉发出警讯,可是从开元寺藏经阁中留下的痕迹可以看出,救走张敬修的人是打破屋顶从而进入的藏经阁,而阁中的五名锦衣卫却没有一个发出警讯来,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救走张敬修的人破顶而入时,五名锦衣卫都已经陷入了昏迷……”
桑坚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蒋精忠脸上的阴郁已经越来越浓,冷冷道:“另一个可能呢?”
桑坚低头小心道:“剩下的一种可能便是这五名锦衣卫本身就和逆党有所勾连,张敬修极有可能是他们里应外合下才跑出去的。”
蒋精忠淡淡道:“奸细么?即便是第一种可能,仅靠外人想要将藏经阁内的五名锦衣卫同时迷倒,这五名锦衣卫中定有人依附叛逆,现在这五名锦衣卫身在何处?”
桑坚道:“回禀千岁大人,现在这五名锦衣卫已经被班汉升班王爷尽数下狱等候千岁大人发落,至于那个南天霸,本是咱们东厂的一名理刑百户,前段时间被派去鲁南熔炉堡监督剑家铸造神兵火麒麟。”
“火麒麟督造完成后,被班汉升班王爷看中,带到了福州听命,开元寺中的布防班王爷全权交给了此人,便连藏经阁中的那五名锦衣卫也是此人调去的,现在班王爷已将此人打入死牢严刑拷问。”
蒋精忠看似随意道:“班王爷这只老狐狸,做事果然还是这么的滴水不漏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却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更妙的是选了一个咱们东厂的人顶在前面,本座就是想责怪他一番都找不到借口了,不过这么大的篓子他应该知道多少要付出点代价的。”
蒋精忠说完这句话,一对深不可测的眸子若有意似无意的看了面前跪着的桑坚一眼,桑坚整个人如坠冰窟,不等蒋精忠开口,自己将临行前班汉升塞给他的几张银票尽数掏了出来,恭敬道:“千岁大人,这是属下回来前,班汉升送来的银票,共计一万两,请千岁大人过目。”
蒋精忠看都没看桑坚手中的银票,故作惊讶道:“一万两?班王爷果然还是这么的豪爽,他给了你这么多银子,定是想让你在我面前替他遮掩一番喽。”
桑坚正色道:“属下对千岁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先前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丝毫欺瞒。”
蒋精忠笑道:“好了桑坚起来吧,你跟随我的时间最久应该知道我的规矩,要是你刚才有半句虚言,现在的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至于这一万两银子,你自己留下三成,剩下的分给手下的幽影吧,这次南下你们奔前走后也算是辛苦了。”
桑坚感激道:“属下谢过千岁大人恩典,只要是为千岁大人效命,属下和全体幽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蒋精忠道:“好了桑坚你退下吧。”
桑坚道:“属下告退。”
桑坚出了蒋精忠的营帐后,便从班汉升送上的银票中抽出了三张共计三千两,剩下的银票则交给了自己的副手,让他斟酌分发下去。
蒋精忠让桑坚拿三千两,那么桑坚就绝对不敢拿三千零一两,也不敢拿两千九百九十九两,他虽然统领东厂内部的监察部队幽影,但他也知道其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一直没有逃过蒋精忠的眼睛。
等到桑坚走后,蒋精忠命人传来了白发李永华。
李永华进帐后,便跪倒行礼道:“属下李永华,见过千岁大人,千岁大人千岁千千岁。”
蒋精忠道:“永华,你现在便传令下去,全军开拔全速赶往福州,行路之时不用再派出侦骑探路了。”
李永华不知道蒋精忠为什么会突然传下这样的指令,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没必要知道原因,他要做的仅仅是服从便够了。
白发李永华正要退出帐篷时,蒋精忠突然问道:“永华,那个金玉良的义女讯问的怎么样了?”
李永华恭敬道:“回禀千岁大人,因为大人吩咐过不让上大刑,所以进展十分有限,至今金函雅也没有交代出,良门历代掌门行窃所得的藏匿处。”
蒋精忠笑道:“没事,永华本座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