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欢大笑起来。

寂静的祭坛全是他的笑声，我跪在石碑之上，与夜无欢相距已遥，那火盆离得又远，火把又暗，远远望去，夜无欢的容貌已颇为朦胧。

君离眉头隐隐皱了皱，盯着我，冷冷道：“真恶心，惺惺作态！”

我讥笑着对君离道：“你本来就看我不爽，我走了，你岂不是可以接着和我师父过你们想要的那种种田小日子吗？应该是我成全了君离你啊！”

“你……”君离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接着笑道：“难道说的不对吗？被师门抛弃、同门诬陷，终日活在惶惶之中的你想要的难道不是平静小日子吗？想要的难道不是睡觉时可以安心睡着，不必担心同屋之人趁你熟睡下杀手吗？你又讨厌我，我走了，不正是成全你吗？”

君离盯着我半晌，轻笑道：“也是，那我倒是多谢你了。”

我对姜流师父道：“师父，你就当没收过我这劣徒吧。今日，我们师徒缘尽于此，他日，我们一正一邪，师父不必手下留情，因为徒儿也不会手下留情。……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父。”

说完，我跪在石碑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姜流师父漠然看着我，这么多年来，师父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的心一片茫然。

我知道，我们真的一刀两断了。

姜流师父看着夜无欢，道：“你赢了。”

夜无欢的笑容轻蔑，声音是温柔的，像是魅惑人心的海妖一般，“姜流先生原来也不过如此啊。亏你还是当年紫阳散人的徒弟呢。以前便听闻紫阳散人名号，不料弟子竟是如此不堪啊。”

君离冷冷道：“你闭嘴。”

夜无欢轻笑，对君离道：“一把好剑，一直懒散下去可不行，会生锈的。生锈了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向晚瞅了君离一眼，冷哼一声，轻笑道：“只有愚蠢的人才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因为梦始终会被人打碎的。”

夜无欢轻笑，道：“可每个人都有个梦，区别在于那个人有没有能力守护他的梦。”

夜无欢看向姜流师父，道：“真是令我失望，没想到一个弟子的背叛就给你打击这么大。这个游戏我都快没兴趣玩下去了。”说完他大笑起来，诺大的祭坛却除了他无人敢发出声音。

姜流师父从石碑上跳下来，背对着我，与我道：“从此我们师徒恩断义绝。我欠你的，你现在可以一剑杀了我。而你欠我的，那就算了吧。”

我恭敬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我与姜流先生恩断义绝，但我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今日我不会冒犯您。”

姜流师父淡然一笑，回过头来，长发扬起清风，与我道：“那就这样吧。只愿你我来日永不相见。”

君离看了姜流一眼，道：“走！”

我淡然站在石碑之上。

拔剑四顾心茫然。

我突然想起我爹娘，想起很多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挂满葡萄藤的小院子里喝着绿豆汤。

阿爹笑着说：“我们一家三口要是能一直都这么喝汤就好了。”

阿娘也笑了，她说：“闺女以后会嫁人，哪能一直和我们喝汤啊。出嫁之前和我们一起喝就行了呗。”

年幼的我说：“不嫁人。”

阿爹笑了。

阿娘笑着说：“你不是喜欢我那铜戒指吗？那可是我打算给你的嫁妆，你不嫁人，你就得不到那戒指了。”

是啊，他们只是想要和我一起喝汤，在我出嫁之前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