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来益州城已经好几年了,虽然他是跟生意人,但是和以前还有联系的人真的不多。
当年家里出了变故,一夜之间周围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他谁也不怪,一个是杨家,一个是有点闲钱的土乡绅,他还能要求别人也跟他一起扛着吗?
但不怪是不怪,心冷也是真的冷了。
小圆那孩子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出了事比谁都能扛得住,偷摸地就跟着进了宫的队伍,走之前还笑呵呵地跟着她侄子在地院子面跑来跑去。
武川记得那天他急的嘴上冒泡,把一个闺女送去给别人他不愿意啊,可是这个闺女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到处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全家人的心事似的,他把人叫过来就是一顿训斥。
谁知道第二天那丫头就收拾着包袱笑嘻嘻地道:“爹,我要和采买的大人进宫去了。”
武川惊得手里的老烟枪都掉了,那阵子县上的人敲锣打鼓还说过,他们自然都知道宫里在采买宫女,可是那是进去做奴才的。
他武川是没什么大本事,可是白手起家,如今也有了好几间铺子,年年有余粮,连车队都快组起来了,怎么会把好好的闺女送去做奴才。
他伸手扯过小圆背上的包袱,还用手指狠狠指了指这丫头地脑袋道:“你给我规矩些吧,你看看家里都愁成什么样了,你还不好好在家里待着。”
武小圆的婴儿肥是那么清晰可见,以至于白了她老爹一眼的时候也没有一点大不敬的感觉,相反还颇觉的可爱。
她将手里她娘塞给她的油渣吃完道:“我知道啊,爹,可是我已经递上名字去了,连卖身的钱都拿了,你在那里面翻翻。”
边说还一边嚼了嚼口里的油渣,觉得她娘今天的油渣做的有点咸。
武川一个四十多岁将近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不信邪似的翻了翻包袱,真的翻到了一些银子和卖身契,武川认得字,仔细一看险些没背过气去。
要强了半辈子的武老爷不过旁边儿子的劝阻,一边红着眼眶一边找棍子,想要狠狠教训一顿这个闺女。
场面上一片混乱,隔了好久,厨房的门才打开,武川的媳妇提了一个小包袱,眼眶也红红的,但是看着比武川镇静许多。
武川看着人才明白现在的一切,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媳妇道:“你,你,你给她的户籍?”
武川媳妇终于忍不住一样,几步扑上去抱着已经十一岁但是个头一点也不高的武小圆,开始哀嚎。
“小圆,娘对不起你,娘也没办法了,娘是真的没办法了。”
武川扶着儿子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妻子跟前,脸色沉沉的想要发火。
武小圆用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的油渣,伸手抱住母亲还安抚似的拍了拍道:“娘,我自己想去的,皇宫呢,肯定有好多好吃的。”
此话一出,不仅没有安慰到半分,相反院子里的人呢哭的更厉害了。
这傻孩子,宫城里的好吃的都是给主子的,奴才哪有什么好吃的?
武川记得那天他们一起把这个小闺女送走,临走的时候小闺女还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都眼睛红红地想要叮嘱两句,谁知道那丫头一转头就开始偷偷翻着她娘给她准备的吃食。
武川再多的叮嘱之话都变成了:“你少吃点,路上远着呢,省着点小心挨饿。”
日常被亲爹吓的武小圆罕见没被吓住,不仅塞了一口糕点放进嘴里,把两个脸颊撑得鼓鼓的,转头看了一眼武川,还小心藏似的低头快步走了。
自那以后,武川就离了普阳县那个地方,他有些家财,虽然不多,在普阳县也算是中上。
但是这次一来被杨家打压的很厉害,二来或许真的是患难见真情,也才看见世道寒凉。
他使劲抵着世家的压力不肯让他们在普阳垄断,为的就是普阳的那些小商户,小老百姓能够过得像个人,甚至为了这一遭,他舍弃了自己的闺女,让她进宫做了奴才。
可是到最后就是他守护的这群小商户、百姓躲他躲得远远的,好像他才是那个瘟疫一般。
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就是好像心里有个窟窿,底下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呼呼地冷风吹着。
他说不清楚当年是由着娘俩准备着进宫后悔一点,还是送人后悔一点。
送人他是不愿意的,杨家摆明是想要通过他来进一步垄断就算了,那推出来的儿子还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他的小圆他绝对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