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丑恶(2 / 2)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又从手稿中抽出一张。倒是让甄若霖心中紧张起来,他可不是那种会以年龄论断的傻子,只一眼他便心中知晓对方,肯定不是一个善茬。

既然定国公敢让一个十来岁的女子问他,那么必定是心中有着把握。这让他更加的谨慎起来,眼神之中也变换了模样,原本对于师爷的那些,所谓的兄弟亲情,此时已经隐没不见。

程日兴此时看到,哪里不曾明白,自己竟然是又被愚弄了,一时之间只觉得牙根咬碎,看向对方的眼神,几欲生痰其肉。

他此时只觉得心中满是仓皇,自己本意已经认可了那灾星之言,甚至带着几分自暴自弃。

你既说我是灾星,定要覆灭甄家,如此那我便覆灭于你看看。然而却没想到,如今却是会被人跳转回去,这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又像是讽刺意味十足。

一时之间,程日兴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两边拉扯,一边有人说道此事却是好事,如今这却是确定你并非是灾星之言,他日也如同你愿。

而另外一边却在告诉他,福星又怎可沾染上将甄家覆灭的灾厄自然应该赶紧将补救,不能够让甄家真的灭绝。

一时之间两端相互僵持,而甄若霖那副有恃无恐,到惊愕莫名的模样,让他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些恶心。

想到自己有如此之兄弟,又有如同甄老夫人那般的母亲,程日兴一时觉得,自己实在是此生为难。

就在他一时难以为继的时候,只见到一只手帕,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名端庄秀丽的少女口中轻声说道:“您请用。”

这手帕上面并无半点花纹,且用料也并不算是名贵,想来定然是随身不知垫什么东西的。然而他还是下意识的接过,他此时已经感觉得到,自己的脸上一阵阵的冰凉。

看着迅速被泪水打湿的手帕,迎春心中暗叹,她有些担忧地看向程日兴。

从之前的案卷中了解的,包括当时冯紫英对自己所说的只言片语,再结合眼前甄若霖所言,一个充满讽刺的故事,便映入迎春的眼中。

因被预测为灾星,于是便经历了世间难以磨灭的苦痛,婴儿被囚,年少背负,青年寒心,中年绝望。

迎春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无法想象,若是自己身处在其的位置,将会如何去做。

是以当看到对方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迎春一时之间,却是对其深感同情。

虽说男女有别,不该有何过多接触,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取出了自己放在荷包中的包裹药糖的手帕。

至于为何没有给自己日常所用的,不过是她小心,毕竟此地身处行宫之中,更是谨言慎微为上。

“先生,虽说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但今日迎春忍不住想要多言一句。”迎春看向程日兴眼神带着几分踟蹰,待看到对方点头拱手,一副求教的模样。

她这才略以沉吟,继续说道:“迎春一直认为神鬼之言,皆为莫测,与其因鬼神之言,而左右行之,为免却是一叶障目。

倒不如放下心结,为人间造福却不是比纠结一时的心结呢。还望先生,一心为公才好。”

迎春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她只觉得自己此时做了,往日从不敢想象之事,压根未曾见到冯紫英那震惊又爱慕的眼神。

程日兴轻轻地品味着迎春的话,却是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他又擦了擦眼角,看着被咄咄逼人的黛玉,逼迫的节节败退的甄若霖,心中却是畅快之极。

他轻声地说道:“多谢姑娘教导,在下却是一时之间想左了,的确如此,人生在世,我已年过一半,又何必纠结那往日之事,此时我便是只对得起自己便也好。”

程日兴说完,只觉得自己心中的那口郁气,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满心的畅快。

他看一下眼前的二人,却是突然若有所悟,想来如若英莲与这二位小姐长久的一起。定然也会有所长进,纵然是未有天纵奇才,然则到底却也会是通达之人。

想到这里程日兴却是觉得,自己将英莲托付给羲和长公主,乃是最为正确的一件事情。

一旁的冯紫英,此时已经顾不上黛玉舌战甄若霖,他只是一脸崇拜着看着迎春,三言两语解开程日兴心中的心结。

他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有眼光,竟喜欢上如迎春小姐这般优秀之人。

反倒是一旁的柳湘莲,瞧冯紫英这副恨不得,将眼睛黏在迎春身上的模样,只觉得想要捂脸,真的不想承认对方与自己乃是同僚。

不过他下意识地看一下自家上司,只见对方虽说将注意力,大半放在黛玉身上。

然而小半的注意力,仍旧注视着迎春这边,此时将冯紫英的模样一眼望尽,脸上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柳湘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看向对方尚且痴迷的眼神,心中决定自己最近一定要离对方远远的。

而此时,甄若霖咬牙切齿地看着,几句话便将自己怼的哑口无言的黛玉。

反倒是年纪幼小的黛玉,此时竟是放开了自己的纠结,口中一个个案件如数家珍,将其中的交集一一细数,不过是数语了了,便将其中关联说得清清楚楚。

“你这丫头,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是在冤枉我。”甄若霖此时已然破防,他直接怒吼,原本脸上那丝属于勋贵的矜持,已然全然不见,只剩下一派狰狞。

黛玉确实不慌不忙,她点点头似乎对于,甄若霖的生气早在意料,也并不感觉到任何意外。

“甄大人,小女子此时必须说下,气大伤身,如若您在案件审判之前,便一时将自己气死了,那么那些含冤之人,未免太过可怜。”黛玉轻声说道,她对于甄若霖没有半点的怜悯,更不要说对于其的尊重。

“如今我却是细数一下你相关的案件,四十六年,稳婆全家被杀案,死亡人数八人。

四十八年,金陵之府行贿案,死亡人数三人。

四十九年,云湖名妓沉尸案,死者一人。

雍和元年,江南总兵行贿案,判流放七人。

雍和三年,富商状告甄家多的伤人案,最后反转,商人抄家流图三千。

雍和五年京城御史,参甄家卖官鬻爵案,徒三年。

下面还有不少,可是让小女子与您一一说明请问甄大人如此多的罪状之下,您还有什么话可说即便那位甄老夫人有千般万错,然则您身上也并不干净。”

随着黛玉的一句一句话,甄若霖的脸色却是越发的蜡黄,他没有想到这些尘封的案件,这些早已经从他记忆中消退的事情,竟然会被程日兴一一记下,甚至连人证物证都一一保留着。

他转头看,向程日兴忍不住地怒吼道:“就算甄家对不起你,就算当初我知道了你是福星、我是灾星。

但我仍旧是让你活着,我没有杀了你,可是你却想要毁了甄家,你根本就不是福星,你才是灾星。”

此时的甄若霖却是被逼到了绝地,他只觉得一切的错误都是在程日兴身上,心中的劣性忍不住又发散出来,他不停地埋怨着对方,甚至对其大放厥词。

然而就在他想要继续诋毁的时候,一道轻柔的嗓音只说了几个字,便使得他哑然无语。

“想来甄大人,您极为嫉妒程先生吧”黛玉并未被甄若霖的模样所吓到,反而仍旧是极为淡定地说道,她看向对方眼神之中满是笃定。

甄若霖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盯着黛玉,结果在看到对方那沉静的双眸之后,他却低头躲闪起来。

嫉妒吗的确是嫉妒的,他嫉妒对方明明比自己晚了那么多年开蒙,缺不过半载便将自己甩在身后。

他嫉妒对方在族中人缘极好,即使担着一个养子的名号,其人仍旧是在弟子之中,有着极好的声誉。

他更嫉妒甄士隐对其的特殊,明明他与甄士隐接触的时间要比对方早了那么多,然而每每遇到自己甄士隐,不过是带着些许的敷衍。

而对于程日兴,他却是全心全意的疼爱,那仿佛是将其放在掌中的疼爱。

“所以你嫉妒,你嫉妒的程日兴,甚至你因为嫉妒程日兴,而恨上了你的母亲。

也正是因为如此,是以你做事越来越偏激,甚至听从别人的话,给你的母亲下药。

从而让她变得疯狂,你用你的母亲做着,一切可能会影响你形象的事情,你利用她去做那些你不愿意,脏了自己手的事情。

甚至包括现在,你母亲自己趴在瓷片之上,割伤自己也是你的主意,不!或者说也是你的引导。”

黛玉的话并不大,可是她每说一句,便看到甄若霖的脸色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然不敢与其对视,只是低头闪躲着。

“你……你不过是个小丫头,我却是不与你对话,也不与你计较……”甄若霖低声说道,此时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对方面前,自己心中的那些阴暗被其挖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