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贤是世袭的国公爵位,第一代英国公是张辅,传到张维贤身上已经是第七代了。张辅是靖难时期,为了救朱棣而死的张玉的长子。因着这个功勋,张家累世受恩宠,到了第七代身上,张维贤也就是一庸才!跟百姓争利,官司打了起来,结果他还输了官司。这笑话闹的,够人笑两年的。这样的勋贵,骄奢淫逸一点不在藩王之下,该敲打了。
当然了,大明的勋贵传到如今的也不多了。但哪怕不多了,也得拎出来叫他们瞧瞧,这些藩王都是什么下场。他们也该知道,之后他们该怎么着了。
因此,四爷把此人给拎来了。
至于内阁,叶向高已经来了,方从哲也在内阁中并没有退出。再加上其他几人,如今内阁人数确实是可观,可饶是如此,也忙的不可开交。
今儿把什么事都给放下了,被喊了来。
在宫里见到了传说中的藩王——整整十七位。
叶向高看了这个年轻的帝王一眼,这人的做派其实跟太|祖皇帝有些像的。最像的地方有两点:其一,敢想就敢干!其二,精力充沛,太过于勤勉。
瞧瞧,藩王这事,谁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已然成为朝廷和天下的包袱了,但碍于祖宗家法,谁也不敢提。可没人提,皇上也办了。
而且,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人给拎来了。
“坐吧!”四爷坐在上首,看着其他人落座。
周宝一招手,呼啦啦,外面依此进来呈上膳食的太监,一人面前一个小圆几,四样小菜,一碗米饭,一壶酒一个酒杯一双筷子,别无它物。
四爷招呼,“先吃饭,吃了饭再谈事情。”
好!
一动筷子,这饭怎么吃的下去。一个炒菘菜,一个烧豆腐,一个白萝卜丝,一个凉拌马齿笕菜干。
这也太素了。
蜀王无肉不欢呀,扒拉了几口菜,这才道:“皇上的日子这般清苦?”
四爷抬头看了他一眼,“蜀王这爵位传至你身上,已然是第十五代了。先皇过世虽不足一年,可也不在热孝之期了,你是远宗了,吃点肉,喝点荤酒,也无甚顾忌。想要什么,只管提。”
这话一出,可不吓的人一身冷汗。
泰昌帝九月初一没的,到现在也才过了百日忌日没几天,你看这事给闹的!这些天在宫里胡吃海塞的,也没人提过一句。
本就说的人无所适从,结果福王这不要脸的,马上接了一句,“皇上莫要生气,人家跟咱本就远了嘛!大哥去世,我这做弟弟是茶不思饭不想,心里很不得劲。人家,您也说了,都十五代,十六代了,在百姓家,除了在族谱上还能知道有那么一支人之外,哪里还有甚关系。也就是皇家,这么牵三扯四的掰扯不开。老祖宗当年,宗室不过五十来个人而已,那可都是嫡亲的宗亲。现在可好了,八竿子打不着,十六杆子勉强能戳上的,都算是宗亲。一个个的养的无君无父,可见啊,还是太宽容了。”
扯你娘的臊!这话可太诛心了,说的这都是什么玩意?!
秦王才要出声,四爷就先开口了,“叔王说的对啊!”他缓缓的放下碗筷,细致的擦了嘴,这才道:“于国,你们可有功劳?”
我们得要什么功劳!就像是能叫我们出城一样。
“不用你们下地耕种,不用你们上阵杀敌,不用你们读书治民……每年朝廷的禄米短了谁,也不曾短了你们的!可国家的赋税,你们扣了几成,上缴了几成?怎么?当宫里没数吗?”
不是!皇上,你啥意思呀?这是要跟我们算账吗?
“这笔账,不该算吗?”四爷摆手,“你们各自看看你们的账。”
户部尚书起身,外面立马有人搬了箱子进来,除了福王之外,其他诸王面前都放了一大只箱子。
这会子他们看看箱子,再看看上面还是少年模样的帝王,然后再彼此对视一眼,终于有点明白了:今儿这是鸿门宴!
不!不是今儿,是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
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要拿藩王开刀了。
之前还笑语晏晏,转脸就要人命!
蜀王心里就先惧怕起来了。他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臣罪该万死,这些年是张狂肆意了些。此次进京,臣都想好了!倾尽蜀王府所有,也要跟朝廷共渡难关。”
秦王‘呸’了对方一口,“瞧你那没有卵蛋的样子!”
方从哲的视线从这些藩王身上刮过去,他们的身上确实已经找不到皇室的影子了。坐在这里,他们说话南腔北调,操着各地的方言,若非说这是一家人,他们只怕都觉得别扭。
那边秦王一拍桌子,“啥意思嘛!把话往明白的摆,这哪里是要算账,分明就是想撤藩!皇上,你想撤藩,翅膀还是软了一些。建文皇帝也是想撤藩,结果呢?成祖皇帝得了天下。咱是来了十七个人,但还有八个没来,你就不怕有人反了!”
晋王在一边大力的咳嗽了一声,你不说话能把你憋死吗?咱们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你这么大放厥词,是不想活着出宫了吗?
秦王脖子一梗,斜了晋王一眼,“你咳嗽啥?你也是没个怂胆的货!我就说了,咋?咱说的都是实话。他敢做,还不敢叫我说呢?”
四爷嘴角勾了那么一下,“秦王,此一时彼一时。而今的藩王,不是太|祖册封时候的藩王了。你们的权利在成祖皇帝之后,就大不如前了。你换个角度想想,成祖皇帝为何设置了那么些条件给你们,将你们圈养起来?”
为啥?
“见过养猪吗?”四爷还没说话呢,福王就先开口了,一开口就满是戏谑,“就是圈在那么巴掌大的地方,养啊养的,养的除了吃就知道睡……那个时候,就方便宰杀了!这是一代不能完成的事,就得一代一代再接着一代来。”
放肆!这话忒的羞辱人了!
四爷就道:“这天下,是天下百姓的天下,不独独是姓朱的天下。你们各占一地,田地是你们的,赋税因着你们,收不上来了。所谓投献土地,不就是你们跟朝廷在争赋税。本就难收,收上来的,还不够给宗室的禄米。这是倾尽全天下之力,供养皇室啊!这样的江山,长久不了!朕就想问问,你们作为藩王,为百姓做过什么,为朝廷做过什么,哪怕说出一件有益的事情,那也算是朕错怪了你们。
你们身为王者,却全然不懂什么是王。王之上,是苍天。王之下,是大地。中间,夹着子民百姓。王就是中间那一竖,顶天立地,脚踩地头顶天手扶百姓的人,那便是王。你们顶着‘王’的旗号,却没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王’。
先祖册封的是王,是叫他的儿子成为这大明的柱石。若是你们个个头顶天脚踩地,那这大明的江山,这天地之间,就有无数个擎天之柱。就像这个大殿,正是这一根根柱子,支撑起来的。先祖的期望就是这样的!期望他的子孙后代,个个为王,矗立在大明的国土之上,让大明的江山坚如磐石。”
他说着,就一顿,眼睛从十多个人身上一扫,“是你们,连同你们的祖上,辜负了先祖!不仅没有成为擎天之柱,还成了这个天下的蛀虫。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说祖宗规矩!可朕就是要告诉天下,规矩没错,是人错了!祖宗规矩里,封地是给藩王的,当的起王的,朕依旧认他是王,祖宗规矩怎么定的就怎么来。可不堪为王的,那对不住了!”
什么意思?杀了我们?
四爷摇头,“朕不爱杀人!对你们的头上的脑袋,兴趣也不大!这么说吧,你们,朕瞧不上。但你们的子孙里,是否有能承袭爵位的……”
秦王嗤笑一声,“别糊弄人,还子孙……又是想诓进京城,好赶尽杀绝吧?”
“不!”四爷起身,走过去,拍了拍秦王,“坐,慢慢说,脾气不要这么急。”
秦王哼了一声,坐下去头撇到一边去了。
四爷叹了一声,把蜀王扶起来,叫他也坐了,这才道:“对宗室,朕没打算杀!但是呢,藩地,朕也不可能放你们回去。”
几个人面色沉凝,都不言语。
“朕是这么想的!想把宗室都接进京城来,全都安置进京城。福王叔之前说的那个养猪的话,话不好听,但确实是实话。再这么养下去,就养傻了。哪朝哪代,也没有把宗室这么养着的,对吧?”
晋王心说,这皇帝怎么属狗脸的呢!刚才差点没把老子吓死,以为他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为了杀人的。可现在了,这脸又变回来了,听这个意思,还是为了宗室好?
果然,就听这位皇帝问:“你们就没想过,有个实职?”
什么?
“宗室入京,有专门的宗学。每年,朕会从宗学中选拔一批人手,安排实职。差事干的好,朕不仅叫他继续当差,爵位照给。”
晋王面色大变,浑身都开始抖起来了!他突然意识到,之前的疾言厉色不是厉害的,这恩赏下来,才真真是要命!
为啥呢?因为大部分宗室,都已经沦为普通宗室了!他们依附王府,靠着王府过活。大部分人家过的未必有百姓过的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宗室,多的是!
这个恩赏赏下去,九成九的宗室会感恩戴德,然后欢天喜地的往京城来。京城给房子住,京城给饭吃饿不死,只要肯给皇上卖命,皇上就会赏爵位,给官职,给出人头地的机会。
宗室的人心瞬间便到了皇上这一边。
如果是这样,他们这些藩王还剩下什么呢?皇上便是要杀他们,宗室的其他人也只有拍手叫好的!毕竟,得到真正好处的,只藩王的近亲而已。一个王府,也就几十号近亲。便是把二十五个藩王的近宗都杀了,也才数百人而已。比起庞大的宗室,这算事吗?
知道了厉害了,他就起身,然后缓缓的跪下,头磕在地上,“罪臣万死,愿为皇上效死力!”
反应过来的都跟着跪下:“罪臣万死,愿为皇上效死力。”
只福王有些迷茫:为啥这跟当初和自己说的不一样呢!
他扭脸看这个皇帝侄儿,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你驴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也许是中午,也许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