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放亮,牛长江家的院子里已经堆满了人。
那些挖掘机和拉土车一夜轰鸣,除了牛书贵和牛群家警觉地发现之外,还有一个村民牛大勇,他睡觉了,忽听车轮滚滚地动山摇,起初还以为过部队呢,轰鸣声促使他穿好衣服爬起来,跑到外面探个究竟。当他跟随拉土车到了地里,才恍然明白挖掘机竟然挖掉了他父亲的那个坟包。当时他脑袋就大了,转身就往家跑,抄起一把铁锨就又返回到他们的施工现场,可那里已经停工,看工地的人给他解释说:“俺真不知道这地里还有坟,你村干部牛兰奎让俺们挖,俺们就挖了。”
“村干部,牛兰奎?他算啥,算个狗屁!”牛大勇甩下这话,拎着铁锨,转身就跑到牛长江家来,没想到院子里已经站立着好些人了,他们虽然没被挖掉家族里坟墓,但挖掘机和拉土车夜间作业毁坏了他们许多麦田,他们一股脑跑到牛长江家,要问个明白,讨个说法。
屋门上的挂锁把院子里所有人拒之门外,他们满肚子的委屈和牢骚无处发泄,对于牛长江的不满情绪在逐步升温。大门两侧的大红喜字早已经被人撕扯下来,以发泄心中的怨气。一家人怎么一个也没在家呢?偏偏就在这时候,施工队开进了牛家庄,并且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在牛兰奎的授意下进行的施工。可牛兰奎到底去了哪里,当有人就此提出疑问时,所有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这两个刚刚娶了新娘的父子,或许都陪伴着新娘去了娘家呢,这个判断立马得到了一些人的认可,可有人提出看见牛兰奎的新娘已经被牛兰奎送上车单独走了,还有人发现昨天中午牛兰奎驾着摩托车从家出门。一系列猜测都是些扑风捉影的空话,牛大勇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把他父亲的坟茔给挖掉,并且至今不知下落,牛大勇心中的怒火在腾腾燃烧,他言辞激烈,俨然一头疯牛,看上去他坐立不安,情绪就要失去控制,正在乱踢乱叫。
医院里的牛长江对眼下牛家庄事态的发展浑然不知。葛凌处于对牛长江病情的关心,突然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让牛长江躲避所有的矛盾纠葛,带着牛长江一起去菊城住一段日子。葛凌的想法说给牛长江时,牛长江却摇着头回绝说:“别瞎说啦,我离开家,村里的事儿咋办?”
“离了你地球就不转啦?”
葛凌的激将法反倒让牛长江脸上露出了笑容,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去你那里多不习惯啊。”
葛凌继续劝他说:“在一个地方住惯了也就习惯了,再说,我也该回家看看了,你就当照顾我,跟我回趟家看看,和女儿在家吃顿饭,住几天,你啥时候愿意回到牛家庄,咱就回来。”
葛凌的这一番话果然让牛长江开始动摇,并愉快地答应和她一起去菊城。可奎子不知道,这事一定得让奎子知道啊。葛凌说告诉奎子的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会给他告诉的。大夫们上了班,葛凌一个人跑来跑去办完了手续,葛凌向大夫告别时,大夫走进葛凌问:“他同意和你一起去菊城了?”
葛凌点点头,她眼里浸满泪水继续听大夫说:“到了菊城,再给他做一些详细检查,像他这种早期患者,如果病人配合手术治疗,还是有希望的。除了烟酒都要戒掉外,最应该注意的是生活中要让病人保持一种良好的心态,千万别惹他生气。”
告别了大夫,又回到病房麻利地收拾完东西,葛凌看了看墙上的挂表,说:“我们走吧,车就要来了。”
“告诉奎子了?”牛长江问。他看着葛凌一手拎一个提包,里面装满了生活必备的零碎物品和换洗的衣物走在前面。
“我给他过打电话了。”葛凌的话让牛长江不再说什么。可葛凌心里始终没有像往常那么平静。就从她出去买凉皮那一刻,看见奎子在齐天大酒店和那几个人喝酒说的那些话,她估计奎子一定是和那些人商定了挖鱼塘的事。为此葛凌犹豫再三,如果把这事跟牛长江如实告诉的话,就凭牛长江的个性,父子俩一定会有一场互不相让的交锋。两个人争吵的结局没有胜者,到头来只是增加了这个家的紧张气氛。这个气,实在不能再生下去了,他所有的牵挂和他的健康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况且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和这个世界还剩下几多时光,还是让他去享受些清净吧。葛凌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菊城,这样对牛长江的现状来说,是最有益处的选择。
牛兰奎放下电话,两臂用力的伸展了一会儿,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气,忽然他觉得一身轻松,便深深地松了口气。他的脚步轻盈,醉眼朦胧的状态,在年轻姑娘哼哼唧唧的依偎里一屁股坐在了包房,牛兰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屁股抬起刚要离开坐垫,就被满面红光的于畅按住了肩头。
“奎子,活得像个男人好不好?”于畅说这话时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娟子,这可是我的好弟兄,今晚你要好好陪他,于哥不会亏待你。”包房的门掩上那一刻,牛兰奎已经在娟子的攻势下,动作显得那么被动,慢慢的他被这个年轻姑娘的百般呵护激起了斗志。
这时候父亲随继母去菊城,对于得到消息的牛兰奎来说平静如水。此刻,他的身心充满了占有欲和成就感,他心情进入从未有过的愉悦状态。他庆幸命运敲响了自己幸福的门扉,命运在自己身上产生巨大的转机。司总的驴肉加工厂已经足够两个人忙活的了,但眼下牛兰奎却被圣皇公司于畅的一番说辞,搞得晕头转向。男人如果靠女人活着一辈子都不会有地位,只有自己挣来大把大把的钞票,向世界上最美丽漂亮的女人挥洒,才是真正活得潇洒的男人,于畅竭尽所能向这个原本老实厚诚的牛兰奎灌输着他的人生哲学。牛兰奎就像一只刚刚长了翅膀的飞鸟,就被偷猎者当做玩物,装进了笼子里,而鸟儿却尽情地为偷猎者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