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破釜沉舟,但同时想到,顾兰春擅长易容术,连城璧杀死的那个人,未必就是真正的川中大人物。
在他的再三要求下,顾兰春无奈,只好带着他,绕开八卦楼,一直走向西北。
到了商埠区的边缘,进了一所黑着灯的院子。
两人到了屋门前,顾兰春啪啪击掌,总共七次,四轻三重。
有人开灯,随即开门。
两个人进去,连城璧坐在桌边,握着一只放大镜,正在查看地图。
“连小姐,改改你的计划,不能这样对待凤九。她是一位对国家有功的人,如今被困在泺源公馆,你不想办法救也就罢了,派人诛杀她,怎么让人接受?”
陈宝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开门见山。
他希望连城璧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让天下英雄信服。
连城璧头也不抬,看都不看陈宝祥一眼。
“这件事跟你无关,川中密令,一诺干金,谁不执行,就等着军法处置吧。万花楼属于南方军领导,当然要执行命令。不要再说了,直接走吧,别自己惹麻烦。”
陈宝祥急了一步,冲到桌前,按住了放大镜。
“大宗主,我用性命担保,凤九是个好人。你不要管她是八方面军的人,还是什么人,至少努努力,救她出来,行不行?”
连城璧面如寒霜,轻轻一推。
陈宝祥向后倒退五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陈老板,不给你面子,你只不过是济南城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百姓,有什么面子可言?到这里来指手画脚,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规矩?”
陈宝祥翻身爬起来,这才明白,连城璧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嫉恶如仇、击杀鬼子的年轻人。
当下,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大权在手,每个人都会发生这种变化。
顾兰春搀扶陈宝祥,连城璧猛地一指:“大青衣,你懂不懂规矩?我们现在执行的是南方军的军令,密令到了,就得行动,谁让你去找陈宝祥?如果都像你一样,把川中密令泄露出去,我们万花楼不就完了?”
顾兰春红了脸,当着陈宝祥的面受到呵斥,她脸上挂不住。
“大宗主,他只是好意,从前帮了我们那么多,给他一点面子好不好?”
啪的一声,连城璧猛地一拍桌子:“放肆,是不是给他面子,我说了算,不用你请求。你的任务就是派人潜入泺源公馆,直接杀了凤九,不留活口!”
这一次,顾兰春也急了:“大宗主,杀了凤九,没人知道天子绣在哪里。更何况她是八方面军的人,我们明目张胆杀人,道理上说不过去,将来太行山那边的人物怪罪下来,你我都承受不起。”
“大青衣,越来越放肆了。这件事怎么处理,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执行我的命令,那就滚出万花楼!”
陈宝祥愣了,当下连城璧说话,雷厉风行,别人不管说什么,都被她呵斥嫌弃。
这里完全变成了一言堂,过去熟悉的那个万花楼已经不存在了,似乎随着芙蓉街玉谦旗袍店据点的消失,万花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顾兰春无奈,拉着陈宝祥向外走。
陈宝祥大叫:“你们敢杀凤九,我就敢把万花楼做的事向所有江湖朋友说出来,让他们知道万花楼是这种人,只知道执行命令,根本不顾江湖道义,你们杀凤九,毫无道理,对不对……”
到了院子里,顾兰春捂住了陈宝祥的嘴,不让他继续叫下去。
“陈老板,大宗主无法抗拒川中密令,这是形势所逼,不要怪她。站在她那个位置,谁都会做出同样的事来。”
陈宝祥闭嘴,呆呆地站了一阵,忽然双手捂住脸蹲下去,喉咙里咕噜咕噜两声,欲哭无泪。
无论连城璧还是顾兰春,带给他的只有死亡气息。
凤九无辜,面对日寇而不屈服,却要死在所谓的川中密令之下,简直是命运的无情捉弄。
“陈老板,算了,算了。”
陈宝祥摇头,如此对待凤九,天理难容。
他想起万花楼从前做的事,再对比今日连城璧的态度,终于明白,南方军之所以连连溃败,被日寇打得屁滚尿流,就是因为,顶层的大人物们,根本不顾这个国家,而是只顾自己。
做事毫无章法,做人根本不公。这样的势力,必定失败。
“陈老板,回去吧,回米饭铺,不是干佛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管那些根本管不起的事。是非只为强出头,你想出头,人就死定了。”
陈宝祥向南边望了望,夜色之中,隐约能够看到干佛山顶的禅院。
他摇摇头:“今天晚上雷先生不回去,禅院里只有两个弱女子,我必须得回去保护她们。”
顾兰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她们真的是你想象中的弱女子?未必吧,我刚才说了,你这个老实人被别人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她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根本不清楚。保护她们?她们保护你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