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放下书本,缓缓起身。
几个宫女端着梳妆用品,依次站立。
一个宫女打开一个瓷瓶,淡淡的香气立即飘逸开来。
宫女取了几滴,均匀地洒在李琳脸上。
李琳闻出,这是蔷薇花露的香气。
这蔷薇花露极其不易得。
于清晨采露,摘花瓣入瓶,蒸水为香,酝酿春夏,方可成此露。
李琳暗叹,这样珍贵的花露,皇家的公主只是用来净面而已。
“一定要去吗?”她轻声问道。
旁边,站着等候的太监。
太监谦卑地回答:“倒不是所有人都有旨意。公主中,只有益昌公主和您两位公主。”
李琳“哦”了一声:“却是为何?”
太监微笑:“奴才不敢踹度圣意。只是听说,陛下还邀请了几位青年才俊一同赏灯。”
李琳微微颦眉。
看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琳微笑道:“有劳公公回禀父皇,就说本宫身子不睦,不宜前往,以免扫了父皇雅兴。”
太监俯首:“是。”转身去了。
如霜有些惋惜:“这么好的日子,公主当真要错过吗?一年可是只有一次呢。”
李琳对镜微笑:“谁说要错过呢?”
如霜疑惑地看着她。
李琳屏退众人,只留下如霜:“给本宫找几件随意的衣衫来。”
如霜会意,惊喜道:“奴婢遵命。”
三
如霜暗忖,传说公主素来喜欢游冶民间,今日果然。
淡妆的平原公主,身穿一件素锦小袄,外批一件浅灰色狐毛大氅,走在大街上,就如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无异。
一个马车驶过来,车夫殷勤问道:“二位姑娘到哪里去?朱雀桥那边最热闹,可是到那里去?小人送您二位。”
李琳脱口而出:“杏花巷。”
如霜惊讶地看着公主。
公主像是胸有成竹,坐上马车:“快,上来!”
马车上铜铃响起,直奔杏花巷而去。
一路上,李琳一言不发,时而眉间紧锁,时而若有所待。
如霜恪守着一个宫女应有的本分,静静陪坐一旁。偶尔,从飘起的布帘中,张望大街上川流的人潮。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要出门赏灯的人群开始缓缓集结。
马车在街口停住。面前有两条路,车夫显然不熟悉路径,有些犹豫不定。
“往西。”李琳随口道。
如霜忍住好奇的心,假装没有听到。
距离一个街口不远的时候,李琳吩咐道:“停车吧!”
待马车停稳,如霜搀扶公主下来。
如霜递给车夫一块银子:“劳驾您稍等。”
车夫识趣的停在远处等候。
如霜瞧了瞧左右。
前方不远处,是一座民宅。高高的门楼,飞翘的屋檐,映着金黄的琉璃,在薄暮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门前宽阔的空地上,一辆马车停着,车上坐着一个车夫,此刻,他正悠闲地裹着大烟袋抽烟。
李琳盯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南府”。这个令她午夜梦回的地方。
高高的台阶,朱漆的大门上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镶嵌的铜钉,以及门前的石狮子,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阔绰的身份。
大门吱拗打开,一阵笑语从里面传出。
李琳微微侧身,显然不欲被人察觉。
一个男子微笑着,搀扶着一个怀抱幼儿的丽人缓缓走下台阶。身后,跟着一个乳母模样的妈子。
那丽人身穿紫色大氅,雪白的毛领衬托着一张面容如娇花一般艳丽,她瞧着怀里粉琢玉砌的幼儿,满脸都是浓浓的柔情。
车夫打起布帘,女人把孩子递给男人,一弯腰,提裙上车,然后,她坐在车里,张开双臂,向着开始哭泣的孩子轻唤道:“一临,到娘这里来!”
李琳身子一颤。
男人微笑道:“儿子,咱们看灯去了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将孩子交到女人手里。
可是奇怪,孩子一到了女人怀里立即停住了哭声,喃喃低语,仿佛述说着委屈与眷恋。
女人怜爱地亲了亲孩子脸蛋:“乖,不哭了。”
男人笑道:“好生奇怪,为何一到你怀里就不哭了!”
女人笑道:“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是他的娘啊。”
布帘落下,马车缓缓启动,载着一家三口远去。
李琳半晌没有移动身子,目光痴痴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不错,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正是青鸾。
这一切,原本属于自己,可是如今,已经拱手他人。
这个叫青鸾的女人,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丈夫,儿子,乃至自己的生命。
半夜三更,不知她是否会心惊肉跳;当她面对娇儿无邪的面容时,心里是否愧疚不安。
而那坐拥爱子美妾的男人,此时此刻,温柔款款,何曾是一个丧妻的的鳏夫?
心念至此,李琳心如刀绞,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以为已经放下,原来,那疼痛依然锥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