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衫斑袍,纸伞缺了一角,徒留簌簌草木轻扰亭台,打断流转的烟波浩渺。
苏小小今日寻得这处鲜少有人知晓,川后是海,树色泛滥,赏这一方山水便同于览遍世界大千。
“如今很少有人听戏了。”楚天佑感叹着。
“是啊,今日是武家坡,咱们都听听吧。”
世事变幻无常,科技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就连天界都科技办公,线上开会了,而一些传统的东西都渐渐被人遗忘,比如戏曲。
即便台下无人,他们也要唱完。
只因老祖宗交代过,八方听客,一方称人,鼓响锣鸣,鬼神皆惊。
台下虽无人,但切不可认为台下无鬼神,一旦开嗓,便不了半途停止。
而今日苏小小带着弟子们来到了这里,姑且可以称得上一声知音了。
“师尊,武家坡我知道,是讲薛平贵与王宝钏的!”小师妹黄莹莹一扬马尾,俏皮十足,眼神却一直留在灰仙左平的身上。
“对,苦守寒窑十八年,换来十八天皇后!”
“好了,听戏吧!”苏小小抬手制止了弟子们的议论,得给足人家尊重。
茶香袅袅,如帆影恍然而过,余留江面万叠孤涛。
落幕尾调仿若跳崖的画眉鸟,鸟啭回荡,归于尘土飘摇。时至日昳,水漫石阶,连雨都不甘这潦草收尾。
锣声又起,回身时恰好对上双方眼波望潮。
似骤雨逗留众人肩头半边,更似清风代替天地吻众生之眉眼。
若要问苏小小为何动情,她只说这戏曲绝妙。
……
薛:苏龙魏虎为媒证,王丞相是我的主婚人。
王:提起了别人奴不晓,那苏龙魏虎是内亲,你我同把相府进,三人对面一同说分明。
薛:他三人与我有仇恨,咬定牙关他就不认承
王:我父在朝为官宦,府下金银堆如山,本利算来有多少,命人送到西凉川。
薛:西凉川四十单八站,为军要人我就不要钱。
王:我进相府对父言,家人小厮有万千。将你赶到官衙内,打板子、上夹棍、丢南牢、坐禁监,管叫你思前容易退后难!
薛:大嫂不必巧言辩,为军哪怕到官前?衙里衙外我打点,管叫大嫂断与咱!
王:军爷休要发狂言,欺奴犹如欺了天。西凉鞑子把你斩,妻儿老小与奴一般。
薛:好一个贞节王宝钏,百般调戏也枉然。怀中取出银一锭,将银放在了地平川。这锭银子三两三,送与大嫂做养奁。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做一对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哪!
王:这锭银子我不要,与你的娘做一个安家钱。买绫罗,做衣衫,买白纸,糊白幡,打首饰,做妆奁,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薛:是烈女不该出绣房,因何来在大道旁,为君起下不良意,来来来,一马双胯到西凉……
非常经典的武家坡选段,本是一曲夫妻分离十八年的感人至深,可在信息发达的今天,总能听出别的意味。
“哪有丈夫十八年不见妻子一回来就百般调戏试探的!”
“好一个相府千金王宝钏,说话滴水不漏,句句带刺!”
“挖了十八年野菜,难道不会种点地吗?”
“我看王宝钏就是个恋爱脑,薛平贵也是个渣男!”
“故事的最后王宝钏当了十八天的皇后便死了,真的值得吗?”
“我要是王宝钏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父母。”
“我看那薛平贵后来根本不是真心!”
“死去的是薛平贵,回来的是西凉王!”
……
就着故事,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本是个大团圆的美满结局,却总让人觉得不胜唏嘘。
“好了,故事就是故事,讨论来讨论去也改变不了结局。”
对于弟子们的争辩,苏小小不去说是谁对谁错,戏已经谢幕,再说这样无谓的说辞也是无用。
“今天多谢大家捧场,我们本该退下戏台,但今日我们就再添一笔作为收场!”
两位主角粉墨唱腔俱佳,知音难和,今日因为苏小小和弟子的捧场,他们心中激荡。
“不胜荣幸!”苏小小如是说道,对于这些京剧演员,她是打心眼里的尊敬。
锣鼓声响,主角再次粉墨登场:
“曲高未必人不识,自有知音和清词,红缨猎猎剑流星,直指怒潮洗海清……”
是神女劈观的唱词,放到这里,竟也意外的合适。
“师尊,他们这是在唱什么?”
“嘘!好好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