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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
当他模模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睑,看到的却不是地狱。
虽然他觉得地狱可能也会光线不良,但地狱不该有屋顶罢?也不该有床!
尤其,他觉得面前……有双漂亮大眼,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这双眼睛,像是璀璨星空,漂亮的不真实,仿佛幻觉中的倒映。
他久久不说话。
后来她诧异地伸出一根小巧的手指,摆在他的眼前轻轻晃:“这是几?”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说的……”他的声音很微弱,很沙哑,但是足够她听得很清晰。
接着她便笑了:“烦人!”那笑容开心得醉人,看得他忘记了周身遍布的痛苦。
“你……怎么在这?”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有什么遗言要说么?”
“别为我报仇,我不需要。”
“能不能换一句?”
“别混九连了,调供给处罢。”
一只小拳头立即轻戳他肩头,尽管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身体却忍不住疼得微微一颤。
“天!我忘了这边也有伤口!”
“我相信你说的。”
“我看你还是疼得轻!”
“这得怪你自己下手不够重。”
停了一会儿,她垂下两个小辫子,低声沮丧:“没了四个,包括流鼻涕。”
他缓缓地偏了头,看到隔壁床上马良那张苍白的熟睡脸:“那水……确实很凉……有尸首么?”
“是王朋他们把你们送回来的,当时他的队伍撞上了李有德,他说事后他还会派人再去的,那里还有他们的人。”
他依然没表情,也没再说话。她坐在他的床畔,搓着掌心里的血污。这一大一小两个见惯生死的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盏油灯在屋里亮,一个火炉在噼噼啪啪轻响,灯光和火光轻晃摇曳,照耀着他们两个,也照耀着另外三个熟睡在病房里的伤员。
又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这回……是狐狸精把你给救了。”
“……”
“干嘛这样看我?”
“她……调卫生队了?”
“我没开玩笑,你失血太多了,不能手术,然后……她就把她的血给你了。”
“你是说……”
“对!”
这消息听得胡义一阵茫然,体内竟然流淌着她的血!木然几秒之后,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自己是否会因此而变得纯洁一些?因此而变得高尚一些?因此而不再麻木?或者因此而变得像她一样执拗,无法再记得枪膛里还剩多少颗子弹?这个冲击太大了。
他咬了牙,忍住疼痛,试图扭动身体,以便切身感受流淌在血管中的血;可惜血管没有味觉功能,无法品尝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