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王虽然明知五弟已经犯了兵家大忌,可他在自己面前根本就不掩饰地承认了,他就是已经把米家九娘子看进了心里,他也不好板着脸斥责他,更何况,那米家九娘子,如今一肩承两家忠臣绝户,一旦出事,他也难辞其咎。
正当室内气氛胶着凝重之时,外头有传来声音:“报……死士营战事收尾,鱼龙阵目前歼敌两千余人,玄九已将敌方指挥使歼灭于阵外,预估还有一个时辰可以收尾……”
陈渊不由心下一松,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坐了下来,就连广南王闻言都长吁了一口气。
这几日陈渊不是不想睡,而是自打战策确定之后,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上一世的邹静之在她死前的那一场战事中,战前落马于军阵之中,他就在素苫军阵中的大鼓前,一槌又一槌,敲响那催命的战鼓,实际上那鼓声不是什么战鼓,而是针对邹静之的勾魂鼓。
那盅勾魂茶,是他在大战之前,亲自递到邹静之手上的。那一天,他一如往常见邹静之一样,装扮成做珠宝生意的董娘子,他给她送信,说要嫁人了,以后不会再来岐雍关,想跟她见最后一面,向她告别。
照常理,大战在即,主将是绝对不能单独出营的,可邹静之还是赴约了。他知道,这声永别八成能把她引来。
他希望她在他算计的那八成里,这样的话,待得他完成了使命,将阿娘从素苫带出来,送回大云,他就会按照那本招魂术上所写,自请酷刑,哪怕九世横死,最终魂飞魄散,也能换得一个和她堂堂正正相处的机会,然后他就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又希望她对他,不过是那剩下的不确定的两成,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安慰自己已经尽力了,阿娘熬不过最后那些时日,他也会以死谢罪,陪着阿娘去往地府,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叫阿娘太过凄凉和孤单。
无论怎样,他都已经不想活下去了,他已经厌恶透了那种非男非女,非人非鬼的日子,时刻被威胁,却永远下不去狠心。
他已经用疯狂的报复废掉了他亲手驯出来的兽阵,他不想让那个兽阵摧毁她倾尽全力守护的岐雍关大军,于是找了替弟弟报仇的借口,把兽阵提前放了出来。他的阿娘因此被再次虐待,加重了病情。
他那个便宜阿爹,继续用他阿娘的病来威胁他,如果那天他害不了邹静之这个中军大将,岐雍关灵魂式的人物,他的阿娘,就活不过那几日。
他曾经处心积虑男扮女装接近她,和她结为知己,却在交往的过程中,深深被她吸引,甚至每个梦里,都会有她入梦,可他却连自己是男儿身都不敢显露。
他发现自己已经深爱她的时候,就是嫌恶自己为何要把易妆术学得那么好的开始,他已经没有勇气,也不敢以男儿身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十几年的时光,他的心都是晦暗不明的,无数次在生死之间徘徊,却又期望还能再见到她,每次都安慰说这是最后一面,却又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再等等。
直到最后道别,他说他要嫁人了,那是一种告别的方式,也是一种试探的方式,他在她眼中,同样看到了浓烈的不舍,还有说不明白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