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和连后面的几个部下和侍从面面相觑,一脸的茫然。
“我说过,我说过……”拓跋锋懊恼地说道,“我早就说过……”
“不要说了。”和连涨红着脸,愤怒地举手喊道,“我让你增派人手,你为什么不干?”
“大王,就是有两万人又怎么样?”拓跋锋指着前面熊熊燃烧的大火,生气地说道,“这火至少要烧四五天天。四五天之后,他们早就死绝了。”
“你怎么知道?”和连扯着嗓子叫道,“两万人打两万人,怎么会死绝?”
“难道他们的援兵都死光了吗?”拓跋锋气道,“四五天后,凡亭山上至少有五六万汉军,他们当然死绝了。”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和连大声叫道,“把旭癸叫来,去把旭癸叫来,一定还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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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抢时间。”和连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道,“我们用尽办法,不惜动用所有的兵力在几千里的边境上同时发起攻击,才抢了这么个先机,但现在都让豹子一把火烧掉了。”
“由于豹子主动弃守三关和两座城池,一战不打,造成六盘山以北的汉军没有遭到任何损失,实力保存完好,而六盘山以南的汉军现在正在飞速赶来,估计过几天就可以续抵达六盘山。”和连指着远处的大火,怒气冲天地说道,“豹子这把火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路,却给了他们集结大军的时间。”
“几天后,等我们赶到凡亭山时,将要面对七万汉军的阻击。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先机尽失,攻打长安城的策略也要受到很大阻碍。”
和连怒视了众人一眼,气愤地拍着地图说道:“如果你们都听我的,先派大军占据凡亭山,然后再连夜攻城缠住豹子,怎么会出现如今这种局面?”
拓跋锋低头冷笑。和连当众给他难堪,让他心中十分不快。律日推演和宴荔游一个望着笼罩在冠带山上的大火,一个摸着自己的光脑壳,一脸严肃。暮盖廷皱眉沉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旭癸不停的抚mo着腰间的刀把,面无表情。
冠带山的这把大火的确让大家措手不及。
“要想打下长安,首先就要拿下凡亭山。要想拿下凡亭山,最好的机会就是趁着现在豹子的大军还没有集结完毕,人马不足以和我们抗衡的时候打他。如果我们白白地丧失这个机会,大家现在就可以空手回家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让汉人耻笑我们无能吗?”和连厉声叫道。
“豹子点燃了整个冠带山,大火连绵十几里,要指望它在四五天内熄灭,基本上不可能。”和连恨恨地说道,“我们要想继续攻打汉军,攻陷长安,必须另找一条路赶到凡亭山。”
和连望着旭癸,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语调平缓地问道:“还有路吗?”
“路是有,但不好走。”旭癸想了一下说道,“都是小路,沿途还有几条溪涧,骑兵可以过去,但跟在我们后面的几十万头牲畜就很麻烦了。”
“让士兵多带干粮。”和连闻言立即转怒为喜,大声说道,“快,快,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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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人的铁骑狼狈不堪地冲过箭阵之后,正要大开杀戒,却发现正在开阔地带鏖战的汉兵突然掉头就跑,逃进了密集的树林里。
野老大喜,以为汉军看到铁骑杀到,畏惧而逃,立即挥军追击,但他们深入树林之后却遭到了一阵更猛烈地射击。
鲜卑人骑着战马在树林里来回冲突,不但行动不便,目标也格外明显,死伤越来越惨重。
正在这时,汉军擂起了冲锋的战鼓,数万士兵从树林里杀了出来,血战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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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老领着自己的亲卫队一路搏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重围。
近千鲜卑士兵在他的带领下,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凡亭山,但非常不幸的是,他们遇上了阎柔的大军。
一行人随即被包围,稍加抵抗之后,一个个束手就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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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听说凡亭山无恙,鲜卑人被全歼,非常高兴。
“我们本来指望鲜卑人晚上发起攻击,大家好拣个便宜。”郑信笑道,“没想到鲜卑人狡猾得很,在山下睡了半夜之后,清晨才开始进攻,让我们白等了半夜。”
“我们损失大吗?”李弘关心地问道。
“还好,我们阵亡了两千多士兵,但杀死了他们八千多人。”郑信说道,“这次让鲜卑人吃足了长箭的苦头。他们陷在树林里,进退不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长箭射穿。”
李弘赞赏地连连点头。
“大人又放了一把火?”
“对,又放了一把火。”李弘苦笑道,“可惜放得太大了,有点适得其反。本来我指望阻拦他们一下就可以了,但如今看来,这火没有七八天灭不掉。等火灭了,鲜卑人恐怕不会再过六盘山了。”
“不过就不过,又不是什么坏事。”郑信笑道,“等董将军断了鲜卑人的后路,鲜卑人掉头撤退的时候,我们再看看可有歼敌的机会。”
李弘笑笑,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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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的奏章以八百里快骑送进洛阳北宫。
皇甫嵩和卢植看完之后,又喜又忧。喜的是李弘的计策非常有胜算,忧的是陛下会答应吗?
天子闻讯之后,果然勃然大怒。
“他竟敢胆大包天,私自弃守三关,弃守六盘山。他拿什么保证他能击败鲜卑人?他的脑袋可以赔偿长安城吗?他的脑袋可以赔偿朕的先祖陵园吗?”天子气急败坏地叫道,“朕叫他死守三关,他竟然不听,还献一个这样亡国之策。朕看他是想死。”
“皇甫嵩,你立即到安定去接替李弘,顺便派人把他给我押回来。”
皇甫嵩躬身劝谏道:“陛下,和连和拓跋锋的六万大军正如我们推测的一样,已经出现在木峡关了。”
“谁说的?”天子一惊,大声问道,“真的?”
“李中郎不是写在奏章中了吗?”卢植说道,“面对十二万铁骑,任李中郎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守不住三关啊。”
“陛下,弃守三关实属无奈之举,李中郎的大军目前只有二万四千铁骑在六盘山以北,根本无法抵挡鲜卑人的疯狂进攻。”皇甫嵩说道,“弃守三关,最起码可以暂时保存实力。如果把人马拼光了,把三关也丢了,那才真的得不偿失啊。”
天子怒色稍敛,略显惊慌地问道:“鲜卑人转眼变成了十二万人,两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有两个办法。”皇甫嵩说道,“一是采纳李中郎的建议,弃守六盘山,集中主力在六盘山以南歼敌。”
“不行,不行,此计万万不可。一旦李中郎指挥失误,让十二万鲜卑人杀进长安,毁了祖宗的陵园,朕将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面对先祖先列?”天子毫不犹豫地连连摇手,坚决予以否决,“还有一个办法是什么?你快说,快说。”
“让李中郎集中主力,坚守六盘山,死守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皇甫嵩说道,“李中郎各部如果日夜行军的话,再过两天,将陆续抵挡六盘山一带。”
“但死守六盘山并不能击败敌人,也不能把敌人赶出安定和北地两郡。”卢植说道,“只有消灭了鲜卑人的入侵大军,才能夺回两郡。”
“不是还有董卓吗?”天子说道,“你们不是说,只要董卓攻占了灵州,切断了鲜卑人的退路,就能把鲜卑人赶出去吗?”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估计到三关失守,也没有估计到和连和拓跋锋的大军会迅速赶到三关,以十二万人同时攻打三关。”卢植解释道:“按照我们过去的估计,和连和拓跋锋短时间可能赶不到三关,而李中郎可以从容集结十万人死守三关。在这种情况下,鲜卑人肯定久战无功,他们后路被断之后,也只有撤军而走了。”
“但现在由于李中郎的大军迟迟不能集结,而鲜卑人又抢占了先机,从而使得双方的实力产生了巨大的悬殊。李中郎为了保存实力,迫于无奈之下弃守了三关,鲜卑人因此可以在短期内迅速占据六盘山以北的所有关隘和城池。”
“鲜卑人有十二万大军,又有三关之险,这样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即使董将军占据了灵州,鲜卑人也可以从容分兵,回击灵州。”
天子听得头晕脑涨,瞠目结舌,“这么说,现在我们即使有李弘和董卓,即使有十三万大军,也夺不回安定和北地两郡了?”
“陛下,短期内我们肯定无力夺回黄河南北两岸的大片土地。”皇甫嵩忧心忡忡地说道,“鲜卑人虽然带来了几十万头牲畜,但也有吃完的一天。他们吃完了食物,还是要回黄河北岸的,但那至少需要三到四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而那时……”
皇甫嵩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爱卿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天子皱着一双小短眉,追问道,“那时怎么样?”
“陛下,我们现在就没有钱支付前线将士的军饷了。”卢植低头说道,“由于连年征战,尤其是西疆战事延续多年,造成长安武库和边郡武库的军械早已用尽,现在我们甚至没有刀、剑、矛、戟、镞和铠甲供应李中郎的大军了。”
天子一惊,再问道:“爱卿,你还没有告诉朕,那时会怎样?”
“没有军饷,我们可以欠着,但没有武器,我们的士兵怎么打仗?”卢植激动地说道,“陛下,此仗如果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六盘山必告失守,长安必陷。”
天子惊骇不已,“洛阳武库呢?”
皇甫嵩看了一眼天子,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悲哀。
“洛阳武库的军械现在也只够南北两军使用。”皇甫嵩说道,“洛阳武库和长安武库因为隶属朝廷,所以它的军械制作费用皆由大司农提供。陛下,你也知道,国库这几年年年亏空,军资都要靠向王侯、富豪借贷或者削减官俸来补充,更不要说花钱去制作武器,补充武库了。”
天子大概没有想到问题这么严重,他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走了两步,悄悄看了几眼两位神情沮丧的大臣,小声问道:“我们最多能支撑多久?”
“据京兆尹盖大人来书说,他虽然竭尽所能,但也只给李中郎准备了两批武器辎重,也就是说,如果十万人大战,只能保证一场战斗。”卢植回道,“盖大人怕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李中郎。”
“一场战斗?”天子瞪着小眼,半天无语,“我堂堂一个大汉国,竟然只有一场战斗用的武器?”
“西疆战事宜速战速决。”卢植说道,“要想速战速决,必要兵行险着。臣认为,李中郎弃守六盘山,诱敌深入之计完全可以采纳。”
“不行。”天子毫不动摇地说道,“绝对不行。”
“立即下旨李弘,命令他死守六盘山,如果有一个鲜卑人越过了六盘山,上至李弘,下至各部曲军侯,一律诛杀!”
“传旨,叫大司农速到尚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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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农王瀚愁眉苦脸地走进了尚书台。
“爱卿,为什么士兵们没有军饷?为什么长安武库里没有军械?”天子冷声问道,“你向朕借了许多钱,那些钱都干什么用了?”
王瀚愣了一下,说道:“陛下,臣昨天不是都详细写在奏章上了吗?陛下没看?”
天子气恼地挥手说道:“朕天天忙着西疆打仗的事,哪有时间看你写的奏章。你说说,我大汉国年年征收的赋税,都干什么用了?为什么武库里的军械连续多年没有补充?”
“陛下,臣正要向你说这事,大司农实在无钱购置军械。”王瀚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这要从赋税说起。”
本朝的赋税,大体上可分为三宗——租、赋、税。租指田租,是地税,征收谷物与刍稿;赋指诸赋,按人或户征收,形式是货币;这两宗都由大司农掌管,归属国家。税大致是指按行业或地区征收的杂税,形式以货币为主,由少府掌管,归属皇室。在这三宗收入里,由大司农掌管的诸赋,供应本朝的军费开支。
本朝的诸赋,从其设置、征收到使用,都与国家的军费需求相关。其中,人头税——算赋及部分口钱,用于军械与军马的开支,供应军事装备;代役金——更赋,用于边塞和戍卒,供应边防;资产税——资赋,在战争爆发时供应战争的费用。在本朝几百年的时间里,国家军费开销的主要部分,都是由按人、户征收的诸赋来供应的。如果诸赋欠收,朝廷往往采取向王侯、富民借贷和削减官俸的方法来补充军费。
算赋是指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百姓的人头税,赋钱的主要用途就是供应军械和军马的开支。各州郡征收的算赋大部分上缴大司农,一部分由州郡自留用作修缮武库内的军械。
“由于近年来,我大汉国外有诸种胡族频繁入侵,内有黄巾蚁贼和西凉贼寇的连续叛乱,加上这几年黄河两岸的旱涝和蝗虫灾害频繁,致使各州郡田地大量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流民充塞城郭,赋税一减再减。其中的算赋收入因为战祸和流民人数日渐增多,更是锐减,目前所得就是修缮军械都不够。”
“本朝收成最好的一年赋税曾经高达六十多亿钱,但如今我们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过入库二十亿钱左右,还不到过去的三分之一。陛下,现在国库枯竭,亏空严重,不要说制作军械了,就是维持连绵不断的战火都步履维艰啊。”王瀚说到后来,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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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天子愤怒地叫道,“武库里现在只剩下打一场战斗的武器,难道我大汉国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对,陛下说的对,我大汉国的确还没有穷到这个地步。”王瀚回道,“现在,兖州的武库,豫州的武库,荆州的武库,益州的武库,甚至南阳郡的武库都还有大量的军械,甚至还有西疆前线急需的冲车铁鞮、冲车、强弩车、连弩车、武刚连弩车等大量军车。”
天子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皇甫嵩和卢植,问道:“爱卿说的是真的?”
“当然。”王瀚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不立即下旨征调?”天子大声问道。
皇甫嵩和卢植望着王瀚苦笑。
“陛下,内郡武库的军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修缮维护了,能不能用,好不好用,我们并不知道。”皇甫嵩说道,“另外,运输这些武器辎重需要大量的民夫,马车和钱财,但大司农除了王大人以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王瀚猛然撩衣跪倒,连连磕首道:“陛下,为了我大汉国的江山社稷,臣恳请陛下,再借给大司农十亿钱,以解燃眉之急。”
天子嘿嘿冷笑,心痛地说道:“爱卿,你不把朕的万金堂拆掉,看样子是誓不罢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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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羌中郎将李弘弃守三关,在洛阳引起了震动,弹劾的奏章和要求撤换李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同时,关于宗正刘虞和鲜卑慕容风互相勾结的事也在洛阳被传得沸沸扬扬。刘虞迫于压力,上表请罪,要求去官回乡。天子很生气,把刘虞叫到北宫骂了一通。天子说:“朕本意要迁你为太尉,但朝中有人作梗,故意散播流言陷害于你。爱卿忠心为国,朕知道,朕相信爱卿是清白的。”
天子驳回刘虞的请罪表,依旧任他为宗正。
司空许相、御史大夫杨秦,中常侍赵忠,张让等人纷纷上书天子,要求大将军速速率领北军北上长安,护守京畿要地,同时以车骑将军何苗代替李弘,速赴六盘山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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