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了这话,都快活地大笑起来,倒把庞会笑得怪不好意思,黑脸也泛红了。
从两行恭迎的众将中走过以后,马超在庞德和几位主要将领的陪伴下往大帐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可惜仲达没有出来,他虽然嘴损点,日子久了不见,倒是怪想念他的。”
“要不是医匠说仲达要静养不能下床,我一定叫他来陪你,不会把他强留在帐中。等一下宴会后,你跟我去看看他吧。”
“好。”马超点点头,压低声音问:“我刚才来的路上,听说老高的陷阵营不知下落了?”
庞德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是啊,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生死很难说。”
“老高虽说行事太梗直,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但却是一员难得的良将,为人刚正不阿,更是宁死不降的好男子。”马超叹了口气说。
“所以他坚持说要为大军断后,我一想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就答应了他。这些天来为着他的事情,我心中很不好受。”
马超安慰道:“大哥也不必心中难过。现在贵霜崽子封了路,西面消息不通畅,咱们再多派些斥候探听消息,说不定他还活着。”
众人进了大帐,庞德请马超上座后,转头瞧见了马超的小妹妹马云绿,忙招呼道:“几乎忘了我们还有一员女将,云绿妹子,恕罪恕罪,一向可好。”
“见过庞大哥。”马云绿是马腾最小的女儿,芳龄二十五岁。她的长相与马超有七八分相似,本身自然是出色的美女,长年的戎马生涯更带给她一股其他女子所少见的英气勃勃。云绿十几岁起就随兄长征战,以一介女子领军,屡立战功,在西凉声望甚高,有“天女将军”之称。当年作战之时,云绿以其美貌和才华,倾倒了许多北疆军中的年轻才俊,追求者甚多,但她总以中兴未成为由拒绝,从未谈婚论嫁。中兴之后,她终于不顾多方反对,毅然决然地下嫁时任族中西席、大自己十几岁的寒门士法正为妻,在凉州乃至长安城一时间传得尽人皆知。云绿婚后夫妻恩爱,育有一子,却不卸戎装,将儿子交给大嫂董氏教养,自己仍与丈夫一起在镇西军中效力。
“哎呀,妹子!你真是有办法,听说当时怀着孩子,还在西海(今青海湖)牵着几千烧当羌骑团团转!要不是前年冬天你和孝直在海边狠狠打了几仗,马家军在金城郡还站不住脚跟哩。”
马云绿微笑着说:“大哥,你可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若非众将士们齐心协力,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办法!”
“过谦了过谦了。你这个妇道人家可是不凡,巾帼不让须眉,在战场上斗智斗勇,许多男人也得输你一着。”
马云绿俏脸一红,轻啐道:“瞎说!几年不见庞大哥,你倒学会拿妹妹取笑啦。”
晚宴并不奢华,为作战需要,甚至只有很少量的美酒,不得畅饮,但席间气氛仍是热烈而融洽。庞德代表西征军欢迎镇西军弟兄的加入后,几名高级将领便一起简单交流了城防驻扎的事宜。众将饱餐之余,纷纷摩拳擦掌,都有些兴奋地期待着大战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庞德从法正之言,命令将城东门打开,让城内的商人、僧侣和市民自由离去,只是约法两条“许出不许再进,出城生死由天。”
赵广坐在帐中,擦着被鲜血浸染的有些变色的枪头,默默地想着心事。
随着镇西军的到来,朝廷对之前战事的嘉奖也一同颁下,立功的将士纷纷得到提升:刘潭擢为长水校尉(正四品北军校尉),关平擢为奋威将军(从四品杂号将军),庞会擢为行平虏中郎将(从四品杂号中郎将),李信擢为讨寇校尉(从四品校尉)……而赵广也被擢为骑都尉。
官位提升,但现在哪营都缺人手,赵广所属部曲自然无法得到补充。赵能拉下老脸,动用了极隐秘的关系网,这才从新建的龟兹营中挑了两百精壮士卒。那两百名龟兹士卒都是一等一的棒小伙,体格强壮,身材高大,皆通骑术,但却从未上过战场,战力比起老兄弟来,自然远远不如。但是大战在即,又没有时间好好操练,只有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以敌我鲜血作为养分,逐渐的成长了。想到鲜血,赵广不禁又想起在葱岭河大战中殒命的好友张雄,以及随陷阵营一起失踪的张虎、鲜于圭来,心中悲痛而又苦涩:在大战中幸存的人是如此幸运,然而活下来的人,却不可避免的因死去的好友而增加了很多精神上的负担。
正在此时,赵广忽然感觉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来人却是久违了的安息青年――阿尔达。
“阿尔达,你怎么还没离城?”
阿尔达狡黠地一笑,说道:“大人不要忘了,我仍旧是您的仆人呢。主人没有下令,我怎么敢走?”
“好吧,我现在正式解除主仆契约,你快带你的族人离开这个战乱之地吧。现在骑快马出东门,往北走去乌孙,运气好的话,还能躲开贵霜人的大军;或是直接往东,去高昌城避一避。”赵广一直对阿尔达单方面缔结的“主仆关系”有些苦笑不得,时间久了心里也渐渐明白,这其实是阿尔达当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我知道你并非常人,更不是什么仆从,不过既然你不愿透露身份,我也不勉强,快走吧,迟了就走不脱。”
“您是个睿智而又仁慈的人,愿火神庇佑您获得一场伟大的胜利。我的真名叫阿尔达希尔,萨珊的子孙(阿尔达希尔的祖父萨珊,是阿那希特神庙的祭司――后来阿尔达希尔所建立的波斯萨珊帝国便得名于此),是安息国法尔斯省的总督,阿尔达是我的乳名,所以我也并没有撒谎哦。您在疏勒城杀的那个骑士……算是我的仆人吧,只不过他还帮安息王来监视我而已。”
“呵呵,果然不出所料,你的来头很不小啊。阿尔达,你虽然浑身透着神秘劲儿,但为人还不错,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我早已把你当成朋友。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有期!”
阿尔达希尔笑道:“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的。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告别外,主要是替一位尊贵的大人送一封信,再见了,我的朋友!”说完这话,他郑重的把一块仔细折叠好的缣帛双手交到赵广手里,按胸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赵广打开缣帛一看,一行熟悉的娟秀字体映入眼帘:
“君去月载,不得鸿雁,妾甚念,尝梦之,引颈盼与君晤。然乌孙生变,妾族人性命悬发,不得不归,诚身不由己也。临走泣书,万言千语,难将别情丁宁,愿来日与君会于乌孙。
唉,我说木头啊,这么写信真累,虽然自己读了几遍,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写错。总之你一切当心,打完这一仗一定要来赤谷城(乌孙国都,在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畔)来看我,海雅。”
赵广细细读了几便,合上缣帛,从怀中掏出贴身收藏的另一封信笺(见第七章),又看了看,叹了口气。虽然自离开高昌起,他一直在试图压抑自己的情感,但无形之中,佳人临行前的只言片语,却成了他战斗时极大的精神寄托。葱岭河一役中,听到关平那句“你成家了没有”,心里一时竟满塞着海雅的靓影。赵广把两块缣帛叠在一起,郑重地塞入怀中,轻声自言自语道:“海雅,刀山火海,我也一定活着去乌孙见你,你好生等着我!”
八月初,贵霜大股游骑开始频繁出现在他乾城外,越骑校尉凌统领越骑营出城交战,驱散之,斩首数百。
八月初九,斥候回报,贵霜大军步骑共九万余,已经在他乾城西南五里处集结,开始建筑大营。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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