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上奏太后,说现今国家动荡不安,战乱频起,需要立即扩建北军以应付越来越多的征伐。
何太后征询中官们的意见。中官们异口同声一致反对。北军如果扩建,何进的实力就会剧增,这对中官们来说是个灾难,他们当然不会答应。
赵忠愤怒地说,大将军无视天子和太后的权威,私自下令兵围骠骑将军府,无缘无故地羁押车骑将军,并以此来胁迫太后答应他募兵扩军,这种恣行枉法,飞扬跋扈的行径已经严重践踏大汉律法,按律当斩。
张让也劝道,太后要是屈从于大将军的威胁,会助长大将军的嚣张气焰,将来他手握数万雄兵虎踞于京畿,这天下哪里还有天子和太后说话的地方?
段?有点怒不可遏了,他跪地奏道:“太后,今天大将军可以兵围骠骑将军府,羁押车骑将军,那明天大将军就能冲进皇宫诛杀中官,囚禁天子和太后。以臣看,大将军既然不念骨肉亲情,太后又何必手软?臣恳求太后下旨,立即尽起西园军包围百郡邸,夺了大将军的兵权,以绝后患。”
赵忠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欲言又止。
张让皱眉瞪着段?低声骂道:“你昏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怎能以武力解除大将军的兵权?洛阳一乱,北疆大战还打不打了?国家还要不要了?大将军和朝中的那帮大臣们现在正愁没有机会解决我们,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以为大乱一起你还能控制西园军?你白痴啊?”
段?忿忿不平地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何太后坐在那里又气又急。天子刚刚继位,自己的哥哥不但不出力帮忙,反而为了攫取大权把洛阳闹得鸡飞狗跳,现在更是无法无天,连亲弟弟都抓了,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中官们七嘴八舌地骂了一通,谁都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何太后很着急,急忙宣太傅袁隗、司徒丁宫和司空刘弘进宫议事。
袁隗和何进虽然同隶尚书事,但由于中官控制了内廷,何进又待在百郡邸称病不出,许多事他无法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和外廷的大臣们非常被动。为此他和大臣们商议多次,决定在保证北疆大战的基础上尽可能维持洛阳三方权势之间的平衡,以确保北疆大战能够抢在雨季来临之前形成必胜之局,这样洛阳的形势就会逐渐稳定下来。按照袁隗的设想,最迟到八月,征北大将军就能收复边郡。只要征北大将军能结束北疆战事,洛阳的事就可以一步步展开了。
现在士人们担心的是何进。
此次大汉易主,幼主新立,太后临朝,依惯例应该是大将军主掌国家权柄。但在士人和中官们的默契配合下,他们不但在最关键的时候把大将军赶出了洛阳,而且还成功地压制和掣肘了大将军势力的膨胀,以至于大将军为了自身的安全竟然至今不敢走出百郡邸更不敢大摇大摆地走进皇宫。现在何进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这个处境是怎么来的。他不可能屈从于士人和中官们的打压,他肯定要重新夺回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现在正在做,而且锋芒毕露。
何进利用自己参隶尚书事的便利,把大将军府的多名得力手下举荐入朝。过去为了皇统之争,他需要拉拢和得到士人的支持,所以他需要何?、袁绍这些名震天下的士人来给自己出谋划策,但现在他不需要了。现在大将军府的名士大儒多如牛毛,他无需何?袁绍等人给他支撑门面。现在皇统已经确立,不管这是他努力的回报还是天意,他都成功了,他也无需何?袁绍给他出谋划策了。在皇统之争上,他是赢家。
何?、袁绍等人纷纷入朝为官离开了大将军府,虽然这看上去是因功封赏,但其实这是何进疏远士人的一个信号,他要自己干了。他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士人,你们在我背后干了什么我知道,你们利用我要干什么我也知道,将来你们还想干什么我更知道。为了皇统,何进韬光养晦,小心翼翼地在洛阳的权力旋涡中挣扎了十几年,如今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却被人在最后一刻联手算计了,甚至差点连性命都丢了,他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当真他就是一个无能的屠夫吗?
如今洛阳三方权势鼎立,互相倾轧算计,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合作的可能。没有了何?袁绍这些人参予大将军府的机密,士人也就失去了对何进的控制和利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袁隗和士人们并不担心何进会立即对付他们。士人们如今控制外廷处理国事,并没有掌控太多的皇权,天子和太后需要他们,何进更需要他们,何进要对付的当然是口含天宪手握权柄的奸阉。
何进下一步要干什么,士子们和中官们都在猜测,但何进所要做的无非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膨胀何氏宗族的权势,进而完全控制国家权柄。为了达到他自己最终的目标,他还有许多事要做。现在皇统的事遂了他的心愿,何进的当务之急是要设法保住和巩固皇统。如今洛阳的形势非常复杂,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之局,此次何进丢失独掌权柄的机会就是一个明证。这说明如今的大汉国还不是天子和太后说了算,更不是他何进说了算。何进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不得不奋力反击。
他将发动怎样的凌厉一击?
袁隗、丁宫和刘弘看完何进的奏章之后,三人相视无语,眼里都露出了深重的忧色。
何进的北军一旦再扩,驻守京畿的兵力越来越多,大乱的隐忧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当日把河东两万北军征调西凉的目的也就完全落空了。但现在不能把何进逼得太狠。何进之所以敢冒洛阳大乱的危险兵围骠骑将军府,羁押车骑将军,其原因就是因为把他逼得太狠了。他为了自己的安全现在只能躲在百郡邸称病不出,在这种岌岌可危旦夕不保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反戈一击了。
何进的倚仗就是洛阳不能乱。洛阳大乱的后果谁都清楚,就连中官也不敢轻易造次。但何进偏偏就在洛阳大闹不止,把洛阳的形势往大乱的方向上引导。不答应我的条件,后果自负。
“目前新君刚立洛阳危机重重,北疆大战又刚刚进入最关键的合围阶段,这洛阳是万万不能乱啊。”袁隗思索良久,喟然长叹道,“依臣看,这募兵之举也不是不能答应。如今北军有两万大军在西凉平叛,短期内很难返回京畿,而西园军又要肩负驻守洛阳之责,仅靠这一万北军驻守八关的确有点捉襟见肘。”
赵忠急忙插嘴道:“太傅大人,现在洛阳有四万西园军,一万北军,两万南军,总共有七万大军了,还要募兵扩军干什么?皇甫将军的两万北军迟早都要回到京畿,如果皇甫将军回来了,洛阳就屯兵九万了。这么庞大的军队需要多少军资供养?此策绝不能答应。”
刘弘望着赵忠,语含怨气地说道:“赵大人,是谁深夜在明堂聚议?你把蹇硕一刀杀了了事,帮给大将军逮到机会兵围骠骑将军府,威胁董太后,你说此事如何平息?你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吗?”
“刘大人扯远了,扯远了。”张让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全部挤到一起,连眼睛都几乎看不到了,“大将军乃国之重臣,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何况大将军也没有骠骑将军勾结蹇硕图谋不轨的证据嘛。”
“证据?”丁宫轻蔑而厌恶地盯着张让,冷声说道,“当年抓捕党人的时候,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党人要谋反?”
“丁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郭胜脸色一寒,十分愤怒地说道,“难道先帝杀错了党人?”
“好了……好了……”袁隗站起来四处拱手,“诸位不要再争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谈的是大将军募兵的事,不要胡扯一气。”
双方碍于袁隗的面子,彼此都冷着脸怒目相对。
何太后知道他们积怨甚深,这还没有说两句就吵起来了,后面根本没办法再议。
她用无奈的目光望着袁隗,小声说道:“太傅大人拿个主意吧,本宫听你的。”
袁隗沉吟良久,躬身奏道:“以臣看,太后还是答应大将军吧。现在战乱频繁,北军也的确需要扩建以便随时可以出征四方。不过,太后可以代天子下旨让出京募兵的领军诸将在征募之地就近训练士卒,没有天子的圣旨不准回京。出京募兵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训练士卒,时间就更长,那时北疆战事也该结束了。只要北疆战事一定,洛阳就是想乱也很难了。”
何太后不顾中官们的强烈反对,随即答应了何进出京募兵扩建北军的恳求。
辛巳日(六月六日)。
何进接到天子的圣旨,立即喊来了司马何津。
“再增兵一千包围骠骑将军府。”
“大将军这是何意?太后不是已经……”何津心惊胆战地看了何进一眼,小心问道,“大将军难道就不能等到先帝下葬文陵之后吗?”
何进叹了一口气,拿出二封密信递给何津,“我何尝不想做个人人敬重的大将军,但我没有时间了。虽然我要遭到天下人的痛骂,要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但我总比被人杀了抛尸邙山的乱坟岗喂狗要好啊。”
第一封书信来自于晋阳的征北大将军府,上面说五月下的时候征北大将军已经率军合围胡族联军,按照正常的攻击速度,围歼大战应该开始了。但征北大将军一反大战初期的凶猛进攻,竟然围而不攻,还督请匈奴大单于到大青原招抚匈奴叛军,其作战策略极为反常。另外,书信里还提到董卓的手下大将李肃最近频繁出现在晋阳,和鲜于辅、张燕谈了数次,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第二封书信来自于长安。左将军皇甫嵩借口粮草不继率军退回到扶风郡的槐里城,而其本人则秘密赶到长安城会晤京兆尹盖勋。
何津头皮发麻,半晌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