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原郡。
白马铜被围之后,随即失去了须卜骨都侯的消息,不过他很自信,认为须卜骨都侯既然已经率军切断了汉军的粮草运输,那么汉军的粮草供应马上就会出现问题,而这时徐荣也只有两个应对办法,要么分兵回援要么抓紧时间进攻,否则汉军很难坚持下去。然而战局的发展却和他想得不一样,拦在他前面的徐荣既没有分兵回援九原城也没有重整人马继续猛攻,而是和他对峙在大青原上。堵在他后面的豹子也好象很累了,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
大青原上安静了三天。
此时胡族联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落,谣言满天飞,大有一触即溃的架势。白马铜坐不住了。第四天,他指挥大军向徐荣的大军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想看看汉军的反应。汉军防守很坚决,不给胡族联军任何突围的机会。
白马铜、拓跋帷和旭葵仔细商议后放弃了汉人因为粮草断绝而撤退的幻想。豹子手上还有一支援军,那就是大单于于夫罗的铁骑。如果于夫罗在须卜骨都侯占据九原城后率军北上支援,须卜骨都侯就很危险了。三人随即决定从正面撕开汉军的防线,尽早突围赶到阴山要隘。
第五天,白马铜指挥大军向正面战场上的徐荣麴义诸部发起了狂攻,而拓跋帷和旭葵两人却各带人马在胡族联军后方阻击李弘的大军。
在方圆十几里的草原上,二十一万大军鏖战在一起,气势磅礴。战鼓声,牛角号声,战马的奔腾嘶鸣声,惊天动地的厮杀声,直冲霄汉。
白马铜把攻击重点放在了汉军的左翼。
左翼是麴义的铁骑。他指挥手下三营轮番出击胡族联军的侧翼,以策应和帮助徐荣和杨凤两军的正面防守。中午时分,白马铜亲自带着大军向汉军的步卒方阵发起了狂风暴雨一般的凶猛攻击。华雄和段炫的方阵遭到了胡族联军毁灭性的打击,将士们折损过半。就在他们即将崩溃的瞬间,徐荣带着援军赶到,而麴义带着恒祭和狂风沙两营铁骑也从左侧象利剑一般扎进了白马铜的攻击大军里。
就在双方惨烈厮杀的时候,一直藏在白马铜后面的提脱带着一万铁骑突然杀了上来。他们沿着汉军中路和左翼之间的缝隙,象一支厉啸的长箭狠狠地钉进了左翼最后一道防线上。校尉杨明、都尉渊隐和李青三人猝不及防,被提脱的大军迎头痛击,步步后退。
如果提脱的大军穿透了杨明的防线,汉军的整个防御也就被胡族联军撕开了一道缺口,其后果就是正面阻击全面崩溃,再也没有堵上的可能。
麴义率先发现了敌人的意图,急忙命令恒祭的铁骑返身支援,从提脱的背后展开攻击。白马铜岂肯让他离开,他不停地吼叫着,命令各部铁骑死死缠住麴义的两营骑兵,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汉军回援。
此时从左翼后方传来的求援战鼓声越来越密集,急促的鼓声几乎要让麴义窒息了。麴义面色狞狰,手中长枪上下纵横,吼声如雷,“杀,给我往里杀……”既然不能回援,他干脆就不回援了,只要把正面这股兵力强大的主攻敌军挡住,左翼即使失守让几千敌人逃走又如何。
渊隐和李青带着各自的部曲拼死抵挡,顽强阻击提脱犀利的攻击,而杨明却趁着这个短短的时间在大军后方集结了八百铁骑准备发起一次反攻,把敌人锐不可当的攻击势头打下去。
杨明手执长矛端坐在战马上一动不动,一双杀气腾腾的眼晴盯着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心里战意盎然。征北大军自出塞作战以来战无不胜,今天这个仗即使不能打赢了,也要让敌人踩着自己的尸体走过去。我杨明丢不起这个人,威震天下的度辽营更背不起这个耻辱。
“大人,八百铁骑集结完毕。”
杨明长啸一声,猛踹坐下战马。战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蹄直立而起。杨明一手紧抓马缰,一手长矛指天,面对八百铁骑纵声狂吼:“兄弟们,今日当誓死血战,扬我大汉天威。”
八百将士各举武器,同声高呼:“血战……”
杨明纵马向前,仰首再吼:“至死方休……”
铁骑涌动,战马飞驰,马上将士人人热血沸腾,无不用尽全身力气放声狂呼:“杀……”
杨明怒睁双目,长矛前指,声嘶力竭,“杀……上……去……”
八百度辽营铁骑犹如一群发了疯的野牛又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嗜血猛兽,咆哮着,怒吼着,在震耳欲聋的杀声里迎着势不可挡的敌人一头撞了上去。“轰……”一声巨响,整个战场仿佛都在这一声撞击里战栗起来。势不可挡的敌阵随着这剧烈的一撞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接着颤抖变成了波动,波动变成了摇晃,敌阵的强悍攻击势头突然间被汉军的反击遏制了,撞碎了。
左边渊隐,右边李青带着人马呼啸而上,“度辽营的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提脱看到大军攻击受阻,亲自带人攻了上来。两支高速奔驰的铁骑再度撞到一起,顿时杀得血肉横飞。杨明的长矛所向无敌,凡迎面杀来的敌骑无一不被他挑上半空,鲜血染红了长矛染红了杨明的战袍。提脱飞驰而来,手中的长矛对准浑身浴血的杨明恶狠狠地刺了下去。杨明眼明手快,就在提脱的长矛将要刺进身体的刹那,突然仰身倒于马背上。两马相错间,杨明大吼一声,犀利的长矛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冲进了提脱的腰间,洞穿了提脱的身躯。提脱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长嚎,带着杨明血淋淋的长矛飞身坠落于马下。
提脱死了。就在两军厮杀的最激烈的时候,就在匈奴人将要突破汉军包围的时候,负责指挥铁骑撕开汉军防线的提脱死了,这给了匈奴人重重一击。
杨明并不知道他自己杀死了提脱,他还在带着度辽营的将士们一路咆哮着向匈奴人的纵深杀进。
渊隐也不知道提脱已经死了,他带着为数不多的铁骑士卒们还在顽强奋战,全然不顾生死,牢牢地守在最后一条防线上。
李青看到歪歪倒倒的捉脱战旗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战场上摇摆,立即指挥手下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双方将士为了争夺这面战旗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李青杀红了眼,只顾带头猛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砍倒提脱的大旗,砍倒它。李青一手战刀,一手短戟,暴喝如雷,神勇无比,挡者披靡。一个又一个的匈奴人倒在了他的脚下,一个又一个的头颅飞上了天空。“杀……围上去……围上去砍倒它。”
匈奴人的掌旗兵终于暴露在李青的眼前,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双手连同战旗就被李青一刀剁断,咽喉也被血糊糊的铁戟洞穿而过。
提脱的战旗消失在了战场上,同时匈奴人凄厉的撤退号角也在大军即将崩溃的瞬间吹响了。
李弘指挥大军从东、南两个方向迅速向战场中心推进,逼迫拓跋帷和旭葵两人不得不舍命迎战。不把汉军挡住,胡族联军就要被挤在狭窄的战场上,大军的防御会变得相当困难。
从东面发动攻击的是颜良。他的左右两翼是阎柔的铁骑。拓跋帷指挥的胡族联军一度陷入了颜良的步兵战阵里。他原以为汉军步兵的推进速度太快,没有形成防御强悍的方阵,所以命令铁骑展开队形冲杀步兵,不料却被汉军步卒用战车配合拒马战阵困住,损失较大。他的一个千人队冲进了高顺李云的战阵里,结果汉军步卒在高顺和李云的带领下,酣呼鏖战,奋勇搏杀,其锋芒所指,无人可挡,差一点把这个千人队整个吞噬了。
从南面发动攻击的是玉石,他的左右两翼是庞德的黑豹义从营和楼麓的乌丸铁骑。旭葵在沙陵湖畔已经吃过黑豹义从营的亏,所以他仅以一部兵力缠住黑豹义从营,以主力攻击楼麓的乌丸铁骑,从侧翼不断冲击玉石的步卒。玉石的大军一路血战而来,减损极其严重,所以他不敢反手还击,只能以防御为主,将士们因此打得非常憋屈。尤其是何风,几次跑到玉石面前大喊大叫,恨不得跃马扬刀冲上去杀个痛快。
汉军步卒的窘状助长了胡族联军的嚣张气焰,旭葵的手下小帅鹰风集结了五千铁骑在旭葵的掩护下从汉军侧翼杀了进去。何风奉命诱敌,连退一里,最后和燕赵的弩车营会合扎住阵脚。胡骑遭到了三百架弩车的疯狂射击,死伤惨重,急忙后撤。这时先前被胡骑冲散的玉石和雷子率军从左面杀出,徐晃和铁钺率军从右面杀出,何风率军回头再战,三营步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顿时将惊惶失措的胡骑分割成了三截。
徐晃吼声如雷,长斧呼啸间卷起层层血浪,敌骑犹如落叶一般被血腥的飓风刮得四散而起。鹰风和一帮亲卫拼死突围,结果被勇猛无敌的徐晃杀得鬼哭狼嚎,肝胆俱裂,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被他一阵狂砍竟然没有一个冲出他十步之外,鹰风更是被他一斧连人带马劈成了两截。
旭葵看到己军陷入苦战,大惊失色,慌忙指挥铁骑舍命相救。但他们还没撤出一里路,李弘带着中军亲卫营,庞德带着黑豹义从营从他左右两翼同时杀了过来。旭葵魂飞天外,亡命狂奔。这时白马铜从正面战场上已经撤了下来,他接到旭葵的求援后,急忙带着疲惫不堪的大军回援后方,这才把穷追不舍的李弘和庞德逼退了。
此战过后,白马铜突围之心更加坚决。他组织大军数次突围,但均被汉军击退。随着突围的希望越来越小,他的兵力折损也越来越严重。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整个胡族联军的大营上空。
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率军围攻九原城。
按照征北大将军李弘的要求,单于庭的铁骑主要是围城,而不是攻城。李弘的意思是想等到大军歼灭了被合围在大青原上的胡族联军,再合力拿下九原城,以延长结束北疆战事的时间。但结果却大出李弘的意外,去卑用很短的时间就攻占了九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