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国永汉元年(公元189年)十一月。
十一月初,燕然山。
大漠上的天气越来越凉。
汉军将士慢慢地行走在广袤的原野上,欣赏着大漠上迷人的风光,如醉如痴。
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枯黄的草地,红彤彤的山林,清澈碧蓝的湖泊,间或还有一些墨绿色的山峦点缀其中,那种雄浑而苍凉的美丽,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李弘骑在雪白的汗血宝马上,驻马立于火红色的山林之前,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山顶,心旷神怡。赵云、鲜于银、庞德、姜舞、刘豹等诸将散列四周,一个个凝神屏气,陶醉在这片如诗如画的风景里。
“北上的时候,老伯拉着我站在这里,给我介绍这里的美景……”李弘回过头来看看诸将,伤感地说道,“那时,我一心想着打仗的事,对老伯敷衍了事,我甚至还催着他快点赶路。我想等仗打完了,我再陪他站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听他说说过去的事,看看这片壮丽的大漠……”
李弘心里一痛,没有说下去。诸将想起埋葬在落日原上的数万弟兄,黯然无语。
“老伯曾对我说,死哪葬哪,但他是大汉人,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李弘低声叹道,“过两年,我们再来一次落日原,把老伯和守言他们的尸骨运回去。落叶归根,落叶归根……”
“大人,这片大漠现在是你的天下,大人随时可以把田大人和其他将士的遗骸从落日原迁回去。”刘豹小声劝慰,“田大人和数万将士为大汉国雄霸大漠建下了万世功勋,虽然今日马革裹尸,但此生已经了无遗憾。大人还是不要太伤心了。”
李弘落寞一笑,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大漠上的蓝天高远而深邃,让人心为之醉。李弘悲伤的心境豁然开朗,他仰首向天,蓦然放声狂啸,“大……汉……天……威……”
“天……威……”高昂的啸声直冲云霄,回荡于大漠之上,回应在群山之间,壮怀激烈。
一队黑豹义从高举着黑豹战旗,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李弘远远看到,急忙催马迎了上去。
那天在鲜卑大营看到风雪的时候,风雪浑身发热神智不清,已经奄奄一息了。李弘心痛不已,抱着就走。裂狂风看到李弘怒不可遏,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急忙解释,说落日原大战那一天,风雪先是来回急驰三百多里请来了阿古罗,然后又护着慕容风在战场上淋了半夜的大雨。再加上第二天慕容风阵亡了,风雪悲伤过度,随即就病倒了。李弘气愤不过,临走时狠狠地踹了裂狂风一脚,你说要把风雪带回谈月谷,这个样子你带的回去吗?你想她死啊。
汉军的医匠还是很高明,几副药水下去,立即保住了风雪的命。那位叫黄达的年轻医匠说,夫人的病是因为热毒挟湿,气阴暴脱所致。现在高热虽然退了,但身体极度虚弱,高热还会间断出现,同时还会有咳痰、胸痛,所以最好立即送回金雪原大营医治。李弘大惊失色,急忙问他风雪的命可能保住。黄达信誓旦旦地说,大人请放心,夫人的命我绝对保得住,但要想好彻底,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李弘大喜。风雪昏迷两天后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到李弘正抱着自己,不禁痛哭失声。
胡子看到李弘走近,躬身笑道:“大人,夫人今天气色好多了。”
李弘感激地说道:“伯严,一路有劳了。”
“大人见外了。现在这大军里,夫人就认识我和燕山小鸟。”胡子摇手道,“夫人病重,身边又没有亲人,如果能看到几张熟脸,心情会好些的。”
李弘闻言触动心事,摇头叹道:“当年你们帮我在画虹原救出小雪的时候,有一千多人,现在呢?现在还有多少人在这大军里?铁锤、镐头、木桩,都不在了,牛头部落的刀疤也不在了,就连帮我把风雪送到扶余国的段臻都不在了。”
胡子给李弘说中伤心事,低头不语。提到段臻,李弘脸显歉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伯严,那天在战场上,我情急之下失手打了你……”
“大人,我懂你的心思,做人苦啊。”胡子打断李弘的话,惨然笑道,“活着更苦。大家兄弟一场,最后却兵戈相见,以死相搏……”
两人相视无语,不胜唏嘘。
“子兼,你也在。”李弘抬头看见黄达打马而来,举手指呼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大人不要这么说,下官担当不起。”黄达躬身见礼。黄达二十多岁,身材清瘦,长相淳厚。他是幽州人,家传医学,去年被田重招募从军,随兵曹营四处征战。
李弘问了一下风雪的病情,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爬上了马车。
风雪瘦了很多,清秀的脸埋在柔嫩的金发里,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睛显得更大了。
李弘握住她的手,小声问道:“今天感觉好些吗?”
风雪神情忧郁,勉强笑笑,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不行。”李弘坚决地说道,“你在大漠待了这么久,什么风景没看过?等你病好了,想什么时候来大漠我就什么时候陪你来。”
“我想看看……”风雪哀求道,“豹子大哥,我活不了几天了。我再也看不到大漠了,你让我再看最后一眼……”
风雪话说得越多,咳嗽得越厉害,整个人都蜷曲在厚厚的白色毛皮里。
李弘心里难过,小声安慰了两句后跳下了马车。他担心地问道:“子兼,夫人的病……”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夫人躺在马车上又长途颠簸,这对夫人的身体的确不好。”黄达不安地说道,“这几天夫人的病没有任何起色,天天晚上高热不退,情况不是很好。”
李弘愁眉不展,忧心如焚。
“大人,这病倒不怕,就怕夫人心如死灰,了无生机啊。”黄达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夫人的心病好了,这其他的病也就小治即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