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烛火摇曳,人影晃动,从天而降的浓烈杀气突然笼罩了整个大帐,让人窒息难挡。
李弘神色冷峻,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庞德,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了几下,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心灵深处奔涌而出,霎时蔓延了全身。
张温等人立即起身告辞。
庞德急促而紧张的声音回响在军帐内。
代理临汾行辕事的折冲将军玉石急报,昨天清晨,驻守在河东蒲坂津对岸的段煨大军向蒲坂津发起了猛烈攻击,梁百武和杨震措手不及,丢失了渡口。现两人正在指挥大军反攻。同一时间,牛辅的大军从弘农郡方向攻击风陵渡,樊稠的大军攻击茅津渡。驻防风陵渡的李云、杨淳和驻防茅津渡的李尧、廖磊现正在率军奋力阻击。
玉石说,我在临汾行辕最先接到蒲坂津梁百武的急报,我以为这是双方士卒之间的冲突,所以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下午和晚上我又连续接到了风陵渡和茅津渡两地的急张后,这时我才意识到董卓的大军正从三个方向攻击河东。
玉石估计目前攻击河东的董卓军队人数大约在三万人左右,也就是说,每个受到攻击的渡口现在都承受着对方一万大军的重击。北疆军在每个渡口驻有三千兵,暂时还可以勉强守住,但董卓一旦增兵,三个渡口就守不住了。困此玉石下令紧急征调一万屯田兵支援三处战场。但考虑到河东已经开始秋收,所以玉石征询李弘的意见,要不要再征屯田兵以确保河东的安全。
“河东屯田兵不宜再征,以免影响了秋收。”李弘听完玉石的急报后,立即对朱穆说道,“公定,给玉大人回书,告诉他,河东粮食有限,又有北疆大军驻守。再加上有黄河天险,董卓如果要强占,势必要付出惨重代价,所以河东不是董卓的目标,南阳和颖川才是董卓真正的目标。”
“这一点玉大人心里有数。”徐荣神情凝重地说道,“董卓的大军从三个方向攻击河东,情况应该十分危急,但玉大人却只征调了一万屯田兵,由此可见他已经看出来这是董卓的佯攻之计。董卓攻打袁术之后,制衡之势随即毁于一旦,他知道我们在盛怒之下肯定要打他,要切断他的退路,逼他退回长安。所以他干脆抢先一步,先向我们发起攻击,以便掌握主动。”徐荣看看李弘,接着说道,“我看,玉大人的意思,是问你要不要立即强渡黄河,攻占函谷关,切断董卓大军的后退之路。”
“我知道,所以我叫他不要再征调屯田兵了。”李弘说道,“渡河攻占函谷关,我们需要足够的兵力,军械和粮食,但这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准备。一个多月后,董卓已经从南阳和颖川一带抢到了粮食,那时我们再打,双方就是一场血战。时间长了之后,我们因为缺乏粮草,只能无功而返。”李弘接着摊开了案几上的地图,指向了塞外大漠,“如果我们从塞外抽调兵力回援的话,耗费更大。即使我们放弃北疆,双方动用十几万大军在京畿一带混战,最后吃败仗的还是我们。”
李弘摇头叹道,“董卓这次肯定要占据南阳和颖川,否则他不会主动打破制衡,更不会主动打我们。”
“董胖子这次攻击时间选择的好啊,一下子就击中了我们的要害。”朱穆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应对之策,不禁气得一捶砸到了案几上,“我们都上当了,以为他不敢同时在两个方向开战,谁知道他早就招抚了韩遂和马腾,已经暗中排兵布阵了。我们都被董卓骗了。这个月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公主和从长安来的几位老臣身上,完全忽视了京畿方面的北军调动。我们应该想到董卓要反击的。”
“董卓让张温和几位老臣到北疆来,估计就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以方便他在京畿一带悄悄调整兵力部署。”李玮说道,“董卓选在九月底攻击,的确非常好。我们这里忙于秋收,袁术忙于和刘表争夺荆州,袁绍、韩馥和刘岱等人忙于和黄巾军作战,三方在京畿四周都没有部署重兵,谁都没有办法阻止他的进攻。”
“现在河南尹的秋收正好开始,董卓这么一打,粮食都给他抢去做了军粮,老百姓都给他赶走成了流民。这样他的军粮即使吃完了,他还可以抓捕流民做菜人,他怎么打都能维持大军一个月的口粮。等一个月后,他占据了南阳和颖川,钱粮充足了,他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本来我们的制衡之策是要压制和削弱董卓的实力,但现在给他这么一打,我们辛苦了几个月才勉强建立的制衡之势不但破坏殆尽,而且形势突然逆转,北疆反倒成了被董卓压制和打击的对象了。”李玮指着地图说道,“如今京畿形势又回到年初的交战对峙状态,但各方实力却发生了很大改变。”
“北疆深受京畿危机和朝廷西迁的影响,边军的军资和边郡的赈济全部断绝,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北疆不仅仅是步履维艰,而是快要濒临崩溃了。年初时我们可以放弃灾民,可以冒着洛阳被毁的危险,和袁绍等人联手,集中所有主力重击董卓,但我们错过了那个机会,以至于现在一步步走入了绝境。袁绍呢?他是最惨的,讨董初战失利,然后袁阀分裂实力大减,接着又陷入了和黄巾军的混战。几个月了,他不但寸步未进,反而离洛阳越来越远了。袁术呢?他和袁绍一样实力亏损严重。不过好的是南阳没有遭受黄巾军之祸,但袁术没事找事,非要和刘表争什么荆州,结果拱手送给董卓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次,他不但保不住南阳,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现在看来,董卓还是比我们高明。他手中有天子,有十几万大军,但他却低着头,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就算没有吃的喝的,他都忍,一直忍到了今天。总算给他忍出了这么个机会。如果没有黑山和青州愈演愈烈的黄巾军,没有袁术的任性妄为,没有袁阀的分裂,董卓哪有挥刀而出,再战京畿的机会?”
“如今制衡之势已崩裂,联袁术也是鞭长莫及,无济于事了。而北疆在失去了和董卓、袁术的三方制衡后,和袁绍的结盟随即也就失去了意义。现在我们和董卓破裂,被董卓和以袁绍为首的讨董大军围在北方,我们的出路在哪?是坐以待毙还是困兽犹斗?”
李弘看看神情严肃的李玮,笑了起来,“什么叫困兽犹斗?我们还有机会。至于袁绍,他现在危机重重,更不会和我们毁盟了。只不过,他看到我们优势尽去,很可能要趁机要挟我们。”
“他能要挟我们什么?无非我们打董卓,攻洛阳,他给我们粮草而已。”朱穆不屑地说道,“再就是皇统的事。刚才大人已经对长公主府说了,天子和社稷,只能选择一个。但现在给董卓这么一打,我们就不是只能选择一个的问题,而是只有一个选择了,因为我们只有一个冀州可以依靠了。”
“冀州的事现在可以交给长公主去办。”李玮说道,“袁绍说天子不是先帝所出,但他一直没说公主也不是先帝所出。年初袁绍为了联合我们打董卓,想方设法把公主请到了北疆,所以这个长公主他不承认是不行的。有了长公主,加上张温、崔烈这些大汉老臣,还有幽州的太傅刘虞刘大人,冀州的钱粮我们是要定了。韩馥要是不给,我们就趁着冬天黄巾军和他们休战的时候,干脆把冀州占了。”
李弘、徐荣和朱穆三人略显吃惊地看着他。
朱穆摇头道:“仲渊,你是不是急着要倾覆大汉社稷啊?”
李玮自知失言,尴尬一笑,“我们几个月的努力白费了,现在还是要和袁绍联手,早知如此……”他自嘲的摇摇手,“算了,不说了,不说了。董卓就是董卓,非是常人可比,我们太轻视他了。下一步怎么办?我们打洛阳还是打长安?”
“如果我们能从冀州筹借到钱粮,再挪用一部分屯田用资,我们大概在十一月就可以对董卓发起攻击。”徐荣缓缓说道,“但我们能动用的兵力有限,只能打董卓的要害,而且打这个要害的结果一定要对北疆有利。”
“洛阳。”李弘说道,“打洛阳,把董卓赶回长安,然后打通北疆和荆、豫两州的联系。只要能占据弘农郡和河南尹,掌控洛阳,我们也就基本上解决了北疆的财赋危机。”
“可是……”朱穆担忧地说道,“如果董卓凶性大发,在兵退长安之前,把洛阳一把火烧了……”
李弘和三人面面相觑,均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年初之所以不愿意打董卓,不愿意打袁绍,就是怕京畿混战后洛阳被毁。在今天这种状况下,如果洛阳毁了,其后果不言而喻。
“董卓马上就会派人来。”李弘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四个心里都有数,所以我们一直都没有提到洛阳的颜良和吴雄,还有我们的七千北疆将士,因为我们都知道董卓不敢杀他们。董卓打河东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反应,试探我们的忍耐程度,试探我们对他攻击袁术的态度。他知道我们暂时不敢打他,倚仗就是我们在洛阳的这七千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