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俊略显诧异地看了颜良一眼,然后毫不气馁,不厌其烦地继续给颜良分析局势,详细解释把董卓大军羁留在洛阳的诸般好处。虽然他没有绝对把握诛杀董卓,但他认为只要洛阳一乱,董卓就会失去南下占据颖川和南阳的最好机会。颜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急不躁,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人是我大汉的将军,应该以社稷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应该尽早出兵,勤王除奸……”
颜良摇摇手,打断了朱俊的话,“大人不要和我说什么社稷,什么苍生,我不懂这些东西。我只问你一句话,把董卓的大军主力留在洛阳,对北疆有什么好处?能不能让吴雄和驻守孟津、小平津两关的北疆将士暂时摆脱全军覆没的危险?”
朱俊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董卓如果不能占据颖川和南阳,不能最大限度地掌握主动,他很可能一怒之下毁了关东,毁了大汉的根基,和大汉社稷同归于尽。今天的形势已经不同于年初的形势,今天的董卓也已经彻底看清了李弘,知道李弘不是他的兄弟,李弘迟早都要杀了他,所以他绝不会放弃今天这个打击李弘的机会。
过去李弘拿着战刀,想把董卓围在关中,把他逐渐逼上绝路,但现在董卓奋起还击了。他给了李弘拦腰一棍,把北疆和荆、豫两地的联系彻底切断了。北疆为了生存,必须要攻击洛阳。也就是说,如果把董卓的主力留在洛阳,两人就会誓死相搏,而这正是朱俊愿意看到的结果。李弘如果不和董卓翻脸,不尽快把董卓击败,长安如何能攻下?勤王中兴的大业又何时才能实现?
颜良这句括,把朱俊难住了,他无法给颜良一个合理的解释。
“北疆的事,我远远要比大人清楚。”颜良望着半晌无语的朱俊说道,“北疆没有钱粮打仗,年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北疆要想打仗,除非大将军能痛下决心,放弃北疆。大人应该知道兖青徐三州为什么会爆发黄巾暴乱。这场暴乱从三月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各地战火连绵,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社稷饱受摧残。为什么会这样?起因看上去好象是都年和去年的两场水灾导致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成了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流民,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袁绍,是讨董大军,是那帮大汉的叛逆。那帮叛逆为了打仗,不但抢去了朝廷给三州灾民的赈济,还大肆掳掠了三州的钱粮,结果逼得百姓们没了活路,只有揭竿而起。如果他们没有举兵讨董攻打洛阳,兖青徐三州即使爆发黄巾暴乱,也不会象现在这样酿成社稷败亡的大祸。”
“北疆面临同样的问题。北疆十六郡安置了两百多万流民,只要大将军决定出兵打仗,这些人随即没了食物,没了活路。在黄巾军肆虐天下州郡的今天,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暴乱的行列,然后冲向冀州,冲向中原……”颜良冷笑一声,“大人,我想请问一句,在这种情况下,北疆还能保住吗?社稷还能保住吗?”
“我不明白袁绍那帮人为什么要讨伐董卓?尤其是在我大汉因远征大漠而元气大伤的时候。董卓也许是我大汉的奸?,但祸国者不是董卓,而是袁绍和那帮叛逆。受到讨伐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董卓。袁绍和那帮叛逆把我大汉拖进了败亡的深渊。”
“所以,无论是从社稷出发,还从北疆出发,大将军暂时都不会主动攻击董卓。即使董卓因为各种原因要打河东,要打我们驻守洛阳的北疆军,大将军都不会应战,他绝不会以放弃北疆为代价攻打洛阳和长安。大将军不是董卓,也不是袁绍,在他的心目中,百姓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他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抛弃北疆任何一条生命。”
“如果是为了天子,为了大汉社稷呢?”朱俊立即问道。
“天子就在长安,完好无损。社稷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天下如果没有百姓了,也就没有所谓的社稷了。为什么天下千千万万活生生的性命,竟然比不上看不见摸不着的社稷?为什么?”颜良厉声问道。
朱俊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过了好久,朱俊神态索然地站起来,拱手说道:“将军好自为之。”
“大人要走了?”
朱俊点点头,转身欲行。
颜良冲着站在身边的亲卫挥挥手,“送大人下去安歇。”
朱俊霍然回头,怒声说道:“你敢羁留我?”
颜良叹了一口气,“大人还是暂时在虎牢待着吧,这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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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逆将军李儒奉命赶到虎牢关督战。
校尉毋丘毅和几位军司马赶到辕门外迎接。毋丘毅四十多岁,个子不高,非常壮实,一张圆圆胖胖的脸,一双威严的眼睛,神情总是很严肃,没什么笑意,即使拜见上官,脸上也看不到丝毫的献媚之色。李儒对毋丘毅很冷淡,随意寒暄两句后,两人一前一后,大步向营内走去。
“虎牢关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毋丘毅回道,“颜良没有任何撤军的迹象。”
“撤军?”李儒向后看看,一脸的鄙夷,“原来大人指望颜良不战而退,白白把虎牢关让给你?怪不得你到今天都没有发动对虎牢关的攻击。我看你是不想在洛阳待了。”
毋丘毅眼里闪过一丝怒色,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这些将士都是我从徐州征募而来,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才跟着我到了洛阳,他们是大汉的北军,不是相国大人的北军,更不是将军大人的北军。北疆军远征大漠,为大汉国建下盖世功勋,难道仅仅凭将军大人一句话,我就命令将士们向他们发起攻击吗?罪名是什么?”
李儒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望着毋丘毅,“毋大人,今天这话就当我没有听到。相国大人已经到了洛阳。这句话如果给他听到了,你应该知道后果什么。”
毋丘毅冷笑。
“我带来了天子圣旨。”李儒微微昂着头,神情冷峻,“大将军和袁绍。韩馥等叛逆互相勾结,阴谋废黜天子,祸乱朝纲。这个罪名重不重?毋大人是不是应该立即攻击虎牢关,拱卫京畿?”
毋丘毅向后退了一步,和自己的几个部下互相看看,犹豫不决。
“你们商量商量,看看何时发起攻击。商量好了,就到大帐来见我。”李儒转身带着五十名亲卫大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毋丘毅望着李儒趾高气扬的背影,慢慢地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两下。
李儒的两个亲卫掀开帐帘,发现大帐内站满了北军的下级军官,大约有二十多个,正围在一起大声争吵着什么。
“没看到这里在军议吗?给我滚出去。”一个军候瞪着眼睛,高声吼道,“你们是谁的亲卫?瞎了狗眼?”
两个亲卫被那个军候的气势震慑,愣了一下,其中一个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骂道:“讨逆将军驾到,谁敢在大帐喧哗?你们想找死啊?”
“拿讨逆将军吓唬我?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那个军候看到一个士卒竟然敢当面顶撞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拔刀就冲了上去,“老子剁了你。”
李儒适时走了进来,几个亲卫护在左右,一拥而入。那个军候看到李儒,猛然煞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