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们没有接到伯?兄的任何消息,显而易见,伯?兄和数万大军已经被李弘、袁绍包围在夕烽亭和界桥一带。如果我们贸然进击,很有可能被北疆军、冀州军联手重击,甚至有可能被他们包围全歼,所以……”刘备手指地图上的界桥,低声说道,“我们到界桥去,绕道北疆军的背后,击败李弘,救出伯?兄。”
田楷眉头紧锁,俯身仔细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刘备的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地图上的高唐城,然后顺着地图上的大河故渎向北移动,“我们带着大军从高唐出发,到平原城,沿着大河故渎进入磐河,再由磐河进入黑龙湾,由黑龙湾渡过清河,这样我们就到了北疆军的背后。渡过清河后,我们顺着清河北岸急行两百里,直击界桥。北疆军措手不及,必定大败,如此伯?兄可以成功突围。”
田楷的手顺着刘备刚才划过的轨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玄德,这一个大弯有五百多里路,大军即使轻装疾行,日夜兼程,也要五天左右的时间,你如何保证大军的行踪不会暴露?”
他抬头看看刘备,忧虑重重地接着说道,“伯?兄不知道我们会从界桥方向去救他,我们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如果他竭尽全力从夕烽亭方向突围,那么我们夺下界桥后,还要继续向前攻击五十里才能和他会合。我们有这样的实力吗?我们迂回到界桥,突然向北疆军发起攻击,北疆军在措手不及之下,丢掉界桥的可能的确很大,但北疆军随即就会发起反攻,我们根本没有能力继续南下会合伯?兄。”
“玄德,你这个办法太冒险了。一旦救援不成,我们必定全军覆没。”
刘备无奈地笑道:“大人,伯?兄如果全军覆没,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谁能抵挡北疆军的攻击?谁能阻止李弘倾覆社稷?如今事已至此,只能冒险一试。只要我们能救出伯?兄,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刘备随即把自己的计策做了一番详细解释。
北疆军的援军已经南下,虽然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军队,但从李弘决心占据冀州这个角度来考虑,没有五万也有三万,否则他很难在击败幽州军后,再击败袁绍。而袁绍看到北疆军纷纷南下后,自身的生存顿时受到了很大的威胁,他必定不会尽心尽力的帮助李弘全歼公孙瓒。公孙瓒全军覆没了,袁绍离死也就不远了,所以袁绍的目的不仅仅要重创公孙瓒,他还要保证公孙瓒能活着逃回渤海郡。公孙瓒活着,袁绍的生存就有了保障,而李弘迅速占据冀州的可能也就没有了。这是袁绍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袁绍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李弘一定很清楚。他既要力争全歼公孙瓒,又要防备袁绍倒戈一击,兵力部署上难免捉襟见肘。面对公孙瓒十万大军,李弘最佳的选择就是把公孙瓒困在夕烽亭和界桥一带,围而不打,等到幽州军粮草尽绝了,不战自乱了,胜利唾手可得。
公孙瓒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外有援军,内有十万将士,实力庞大,势必要突围。按照刘备的猜测,公孙瓒的首先突围方向应该是夕烽亭。大军越过夕烽亭之后,可以迅速返回甘陵城,得到粮草军械的补充,即使突围受阻,也能固守待援。
公孙瓒这么想,李弘和袁绍也会这么想,北疆军和冀州军必定设重兵于夕烽亭一线。也就是说,北疆军在界桥一线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在界桥一带有清河水之险,北疆军完全可以凭借清河这道天然屏障,阻击幽州军突围。
公孙瓒在夕烽亭攻击受阻之后,粮食会越来越少,情况会越来越危急。为了生存,他最后只剩下一个选择,立即掉转方向,向界桥攻击,以自己的优势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打开突围的缺口。
这个时候,如果我们的援军突然出现在界桥后方,击溃防守界桥的北疆军,公孙瓒定能脱险。
田楷听完刘备的分析后,想了很长时间。
“玄德,这只是你的猜测,只是一种可能,万一伯?兄没有向界桥方向突围,援军的命运……”
刘备长叹道:“大人,即使我们尽起青州三万兵强攻甘陵国,我们又有多大把握救出伯?兄?我们没有铁骑,只要我们踏上甘陵国,北疆军的铁骑就会把我们杀得丢盔卸甲,一败涂地。李弘和风云铁骑的赫赫战绩,大人难道忘记了?”
田楷想起李弘昔日的战绩,不禁心有余悸。八年前,李弘在渔阳仅以两千铁骑就击败了鲜卑人的入侵,而且还诛杀了慕容绩、慕容侵两位鲜卑大帅,把熊霸、裂狂风等人打得狼狈而逃。李弘只要铁骑在手,天下就没有人可以击败他,这是田楷最为深信不疑的一件事。
“大人,给我五千精锐,十天时间。”刘备恳求道,“我让每个士卒带上十天的干粮,十天后,不管我能不能赶到界桥,也不管我能不能救出伯?兄,我一定带着大军准时返回渤海郡。”
“好。”田楷不再犹豫,毅然点头答应,“我立即命令大军渡河攻击甘陵国,同时命令南皮城的公孙洪、范方带领五千人马随后跟进,想尽一切办法吸引北疆军和冀州军的注意力,掩护你顺利到达黑龙湾,渡过清河。”田楷伸手握住刘备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过了清河,一切就靠你自己了。你要多多保重。”
刘备淡淡一笑,“十天后,渤海郡再见。”
三月初二,甘陵国,云亭。
清晨,幽州军士卒突然出动,全力清除山坡上的拒马阵。
于氐根接到禀报,飞马出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立即命令擂响战鼓,全军将士列阵相候,“公孙瓒要突围了。”
“急报张燕大人,立即支援。”
张燕率军驻扎于于氐根大营后方五里的山岸上。听到前方传来密集的战鼓声,张燕匆忙带人赶到了前阵。
于氐根急忙迎上来,笑着说道,“大人,公孙瓒着急了。昨天他刚刚和大将军血战一场,今天就要掉头南下。看样子他是方寸大乱了。”
张燕神色凝重地望着远处山坡上忙忙碌碌的幽州士卒,手中马鞭不时的轻轻挥动着,若有所思。
李弘的回书他已经收到,昨天界桥大战的惨重损失他也有所了解。大将军迫于幽州军的强悍实力,苦于自身兵力的不足,不得不改变计策,转而采纳自己“围而不打”的歼敌方法。既然是围而不打,自己当然不会把有限的兵力投入战场,和疯狂的幽州军拼消耗。
“撤吧。”张燕转头看着兴奋不已的于氐根,用马鞭指了指后方,“后撤五里。”
于氐根脸上笑容顿敛,“撤?为什么?公孙瓒已经被我们打残了,只要我们再狠狠地打他一下,他就完了。”
张燕微微一笑,“公孙瓒虽然受伤了,但他还是一匹暴烈的怒马,谁想杀他,都要讨出很大的代价,尤其是现在。”张燕神态轻闲地拽拽马缰,调转了马头,“撤吧。等这匹马流干了血,折腾完了力气,倒下了,我们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走过去,一刀把他杀了,不要费任何力气。”
“大帅……”于氐根十分不满地叫道,“大将军和麴义已经连续重击了公孙瓒,而我们却一战没打……”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张燕皱着眉头问道,“我们要的是冀州,如果将士们都拼光了,我们还能在冀州立足吗?”
张燕举起马鞭,指着忿忿不平的于氐根,非常坚定地说道,“后撤五里。”
“明天呢?”
“再撤五里。”
于氐根望着张燕瘦弱的背影,苦笑无语。
幽州军推进三里后,停了下来。
公孙瓒在白马义从的簇拥下,匆忙赶到了前面。眼前的情景,让他气怒攻心,差一点要吐血。
前方一里长的大道全部被北疆军破坏了,密密麻麻的有近百道濠沟。大道两旁的原野上,也被北疆军挖得坑洼不平,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沟壑。
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过不去,这仗怎么打都是输,更不要说突围了。如今数万民夫都被抛弃在界桥战场上,要想填平大道,幽州士卒就得自己动手,等士卒们忙完了,早就累得气喘吁吁,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公孙瓒怒气冲天地骂了两句后,挥手命令铁骑于大道两旁的原野上实施警戒,防止敌人趁机偷袭,命令三万步卒轮流上前修补大道。
民夫们在运输粮草辎重的过程中,因为时常要临时修补路面,有时还要帮助大军修筑营寨和城池,所以一般都携带有各类常用的器具。现在民夫没有了,常用器具也没有了,士卒们只好用手,用脚,甚至用武器充当修路的工具,不但进展缓慢,付出的体力也大大增加。
公孙瓒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沮丧地叹了一口气。估计这阴损的主意都是袁绍身边几个属吏出的,这办法既能阻止和迟滞公孙瓒的攻击速度,又能保存他们自己的实力。等大军粮食耗尽了,强悍的北疆军从四周杀上来,自己就彻底玩完了。
“士气,这样下去,我们会束手待毙的。”公孙瓒对一脸愁容的关靖说道,“冀州军最不缺的就是民夫。还有北疆军,常山、中山几个郡国的流民都是他们的民夫。今天他们刨开了一里长的大道,明天就有可能是两里。我们还是回头,从界桥方向突围。”
司马赵恒立即劝道:“大人,万万不可。袁绍避而不战,内中大有玄虚。”
公孙瓒转头看向赵恒。赵恒二十多岁,长相英武,刚毅而略显几分孤傲。他是渔阳人,家境贫寒。过去是张举的弟子,追随张举在幽州起事。张举起事失败后,他和被俘的降卒一起被公孙瓒征募入军。公孙瓒在右北平安置流民屯田的时候,他出了不少力,献了很多安民强军之策,公孙瓒为此很欣赏他,予以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