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冀州,邯郸。
黎明前夕,长公主率领一万乌拉铁骑率先赶到邯郸大营。
大将军李弘率行辕大吏,冀州刺史郭策率冀州大吏出营相迎。
长公主在雷子等一帮北疆将领的簇拥下,飞速赶到大臣们面前,“诸位爱卿快快免礼。天要亮了,大家不要挤在行辕门口,还是到营内说话吧。”
李弘站起来,抬头向长公主望去,一张白皙而略带倦色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在布满灰尘的亮银色铠甲的映衬下,这张脸更显得格外的美丽而英武。长公主冲着他嫣然一笑,眼内流露出百般柔情。李弘一阵窒息,心跳骤然加剧,身躯轻微地战栗了几下,一时间竟然不敢和长公主对视,两眼慌乱地看向长公主身后的一帮将领。
“大将军……”雷子兴奋地大吼一声,带着众将大礼参拜。
“好了,好了,都免了吧。”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到这一个个熟悉的声音,一股亲切感从李弘心里油然而生,强大到可以摧毁一切的信心霎时喷涌而出,让李弘挥动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将军……”雷子等诸将因为太过激动,躬身再拜。
“都起来吧,都起来……”李弘急行两步,一一扶起。诸将围在他的四周,一双双眼晴热切地望着他。李弘想说两句感激的话,但那句话哽在嗓子里,半天没有说出来。这时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长公主出现在他的身边,有意无意的轻轻依偎着他高大的身躯,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晴狠狠盯着他,片刻也不离开。当着诸大臣和将领们的面,李弘非常紧张,脸上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
突然,长公主踮起脚尖,尽力凑到李弘的耳边,“我千里迢迢给你带来援军,你不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竟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长公主幽怨的声音传入李弘的耳中,让他心弦震颤,脸显愧色,但他随即意识想到长公主这个姿势和自己显得太过亲密,慌乱中不禁急退一步。
“殿下,臣……”他刚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却发现眼前那张迷人的小脸上尽是戏谑之色,那双水灵灵眼睛里的浓浓情意让他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大将军,你身体好些了吗?”长公主温柔而关切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李弘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大臣们和将领们都在望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明显就很暖昧。李弘暗暗苦笑,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道:“谢谢殿下,臣在陈留遇到了华陀大师,经他诊治后,已经好多了。”
“接到奏报后,我很着急,立即请襄楷大师和黄达大人急赴邯郸。”长公主宽慰地一笑,轻声说道,“我很担心你。你真的没事了吗,”
李弘感激地点点头,伸手相请,“殿下,连日奔波行军,太累了,还是进行辕休息吧。”
“你还知道关心我?”长公主瞥了他一眼,神情骄嗔,顿显万种风情。李弘心中再窒,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长公主随着年龄的增长容貌也愈发美丽,李弘每隔一段时间看到她,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长公主休息了几个时辰后,立即在行辕召集大臣们军议。
傅干向长公主禀奏了这段时间中原战场和其它战场的军情,“目前河东方向,杨凤大人正在和袁谭、段煨交战。青州的臧霸大人已经在高唐城把陈登的徐州军解决了,现在他正率军急速南下北海,准备在中原决战结束后,再次攻击徐州。”
“中原战场上,阎柔、高顺两位大人已经率步骑大军撤离了陈留、雍丘一线,现正在济水河两岸的封丘、乌巢一带阻敌。河内的彭烈大人已经率军撤到朝歌,正在鹿肠山、牧野、淇水河一带阻敌。官渡战场上,袁绍在故市和乌巢两地烧毁了我们的粮草大营后,再次停战,依旧没有和我们决战的意思,为此,张燕大人打算撤到济水河北岸的原武、阳武城一带,看看能不能把袁绍引出来。”
长公主黛眉微皱,转头望向坐在自己左侧的大将军李弘,柔声问道:“这么说,中原战场还是没有形成决战之势?”
“决战之势早已形成,但双方的决战却因为袁绍抱定了拖延之策所以至今还没能展开。”李弘担忧地说道,“现在殿下已经统率大漠胡骑南下,时间久了,这个消息势必要暴露。要想在黄河北岸隐藏七万铁骑,难度太大。袁绍一旦得到消息,他就更不会主动决战了。”
“胡骑在中原参战的时间只有一个月。”长公主的目光转向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十一月大漠就要下雪了,所以到了十月初,他们必须返回大漠。大将军要尽快想办法啊。”
“实在不行,只有强攻了。”李弘苦笑道,“七万铁骑赶到战场,我们兵力上有优势,可以不惜代价展开全面攻击。只要我们能在官渡上取得突破,这场决战我们还是赢了。只不过因为我们未能重创叛军兵力,因此明年的中原战事估计很频繁,这对河北财赋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
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只管把仗打好,其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明年我们即使一天只吃一餐饭,也要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黄昏,李弘把雷子等一帮乌拉铁骑的将领送出了大帐。
“你们沿着驰道一直南下到荡阴城,和屯兵黑山的子龙(赵云)、大单于刘豹会合。”李弘一边缓步而行,一边嘱咐道,“所有南下的胡骑都将赶到黑山东麓的几座大山谷里驻扎。子龙已经在这些山谷里搭建了营帐,屯积了粮草。你们赶到后,好好休整几天。”
“的确需要几天时间休整。”雷子说道,“进入飞狐要塞后,我们都在夜间行军,一千多里路走下来,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这样子无法渡河打仗。”
“大将军,我们大概什么时候渡河?”一个校尉问道。
“如果袁绍坚守不出,中原决战迟迟未能按照我们预定之策展开,那么九月上你们就要渡河参战了。”李弘说道,“有件事我要警告你们,屯兵黑山期间,要严加约束你们的部下,严禁任何人私自下山。如有士卒违律下山骚扰百姓,杀无赦。”
诸将轰然应诺。
第二天黎明前夕,燕无畏、铁钺、弧鼎、弃城带着大军赶到了邯郸。
大将军和一帮老部下亲热地闲聊了一会,待他们告辞休息后,这才匆匆走进了自己的军帐。
风雪躺在胡床上,已经沉沉睡去。她随燕无畏的大军南下,到了行辕后便被傅干接到了大将军的军帐休息。连日行军让她精疲力竭,躺到舒适的胡床上便睡着了。
李弘蹲在她身边,抚摸着她柔软的金色长发,拥着她娇嫩的身躯,身心渐渐平静下来,温馨而欢悦的感觉慢慢弥漫了全身。
李弘凑到她光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突然,他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正沿着风雪的脸颊悄然滚落。
第三天黎明前夕,左卫将军鲜于辅、乌丸大单于踏顿率军赶到了邯郸。
对于官渡战场上的僵局,鲜于辅也是忧心如焚。但此刻胡骑已经陆续到达黄河北岸,北疆军的兵力劣势正在一步步扭转,即使战场形势并没有按预计的那样发展,中原大战也是胜券在握了。
李弘则更关心辽东和乌侯秦水两岸的鲜卑部落,一再问到柯比熊的事。鲜于辅笑着问道:“夫人是不是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柯比熊、阙昆、熊霸、裂狂风都是她的亲人,她当然很挂念了。”李弘叹道,“我一直想让中部鲜卑诸部过上稳定的日子,但柯比熊桀骜不驯,屡屡和大汉为敌,实在没有办法达成心愿。小雪活得太累了。”
“夫人心情不好吗?”
“换了是你,你孤身一人远在异乡它土,兄弟姐妹都成了仇人,性命旦夕不保,你心情能好吗?”李弘摇摇头,“我欠她太多了。”
鲜于辅苦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长公主何时回晋阳?”
“大概要等到大战结束后。”李弘说道,“昨天她要求渡河到中原战场督战,被我拒绝了。”
“她没有坚持吗?”鲜于辅好奇地问道。
“想说服她很难,但最后她还是同意留在邯郸。”
“现在朝廷上下也只有你的话她还能听得进去,将来……”鲜于辅想想把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大战结束后,你回晋阳吗?”
李弘摇摇头,非常坚决地说道:“不把洛阳打下来,我绝不回晋阳。”
鲜于辅盯着李弘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算了,随你吧。我们这一代人别无所求,只求能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也就算没有白活了。你看我……”鲜于辅以手托起长髯,“白须越来越多了。过了五十,也就算着日子过,过一天是一天了。”
李弘笑了起来,“过几年,等你五十岁的时候,我们在洛阳给你做寿。”
“算了,算了。”鲜于辅笑道,“你不要折我寿了,让我多活几天吧。再过几年,子烈(徐荣)、云天(麴义)、飞燕(张燕)、子善(颜良),还有很多当年跟你一起从幽州出来的人,都要到五十了。希望在我们死之前,能看到社稷安宁的一天。”
李弘笑笑,“你要象赵岐老大人一样,要活到九十多岁。这样你就能看到大汉的中兴了。”
“活到九十岁?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活到九十岁?”鲜于辅摇手笑道,“不要说活到九十岁,就是活到六十岁也是高寿啊。大汉中兴的那一天,我们是肯定看不到了,下一代还差不多。”接着他手指李弘,“说点正经的,这几年你要留在中原,那就把小雪夫人留在身边吧。她的确太孤单了,而且她身体也不是很好,一旦出点什么事,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李弘点点头,“看到她眼睛里的悲伤,我也很心痛。你说的不错,我听你的,把她留在身边,让她过得高兴一点。”
第四天黎明前夕,鲜于银、李溯、公孙续、楼麓、射缨彤、射虎、鹿欢洋等率军赶到。至此,南下七万胡骑全部到达。
当天晚上,李弘辞别长公主,率军南下黑山。
傅干奉命赶到黎阳,在黎阳渡口到长寿津之间几十里长的河面上架设十座船桥。
八月二十六,浚仪城。
刘表和曹操紧急召集荆州军、兖州军、徐州军各路统军大将于浚仪城军议。
蒯越在军议上详细分析了当前战局,严厉抨击了袁绍迟延不战之策,要求诸将以社稷为重,齐心协力,乘着北疆军正在撤离战场之际,奋勇杀敌。
诸将情绪激昂,士气极为高涨。
蒯越接着做了攻击部署。除了刘表、刘磐、文聘率军坚守在曲遇聚和浚仪一线外,其余大军即刻北上,以将近八万多人的兵力攻击封丘一线,意图杀过济水河,夺取延津和酸枣,把北疆军团团包围在原武和阳武城一带,逼迫袁绍挥军渡过鸿沟水进行决战。
曹操、刘表同时书告河内刘备,尽起所部大军,从延津渡方向渡河攻击,以牵制驻守于燕城和延津一线的北疆铁骑,策应大军夺取延津和酸枣。
同日,北疆军颜良部撤到济水河北岸,并迅速向封丘、乌巢和延津、酸枣两地移动。
八月二十七,中牟。
北疆军后撤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中牟袁绍处。袁绍随即书告刘表、曹操,北疆军正在分批后撤,但尚不能确定北疆军是否已经决心撤出中原,所以请各部暂时不要盲目攻击,以防遭到北疆军的重击。
这份书信刚刚送出去,刘表的书信就到了。刘表在书信中直言不讳地说道,北疆军粮草被烧,军心涣散,正是重创其主力的最佳时机,但大人为了保存实力,迟迟不愿下达攻击的命令。此等绝佳时机一旦错过,让北疆军顺利撤回河北,社稷将要遭受更多杀戮。我等本为大汉社稷而战,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今大人既然不愿战,那我只好命令荆州将士独自杀敌了。
袁绍勃然大怒。联军本是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损俱损,刘表竟在这个关键时刻擅自违抗军令,独自下令所部出战,简直不可思议。袁绍急告刘表,劝他冷静一点,再耐心观察几天。联军粮草还能支撑半月,即使北疆军确实粮尽而撤,我们依旧还有追击灭敌的机会。
袁绍把这份信送出去后,一个人站在地图前思考了很久。
北疆军如果撤过延津、酸枣一线,联军即使全线追击,也来不及了。在燕城和白马一线,都是大平原,北疆军的铁骑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肆意冲杀,阻挡联军的追击。刘表显然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急于攻击,想抢在北疆军撤离延津、酸枣之前切断北疆军的退路,把北疆军包围在原武和阳武一带,以便数路大军同时展开围攻。虽然这样的决战会给联军带来巨大的损失,但对北疆军来说,却极有可能是全军覆没的命运。
如今刘表的军队已经杀了出去,曹操必定也是追随者,联军将近一半的军队已经出战,如果自己依旧按兵不动,那么刘表要么击败北疆军独占盖世功勋,要么被北疆军击败,彻底断送中原大战。当然了,刘表主动出兵攻击,绝不是只想着要重创北疆军这么简单,他的主要目的还是要胁逼自己出兵决战,以消耗自己的实力,阻止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霸占中原,取得王霸之业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