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子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耷拉着小脑袋,无精打采地望着西天之际的血色夕阳。
落日的余晖洒在小天子瘦弱的身影上,让他看上去孤单而无助。
李弘走到他的身边,缓援蹲下,“夕阳好看吗?”
“朕想回家。”小天子可怜兮兮地低声哀求道,“朕想姑姑。”
李弘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臣派人到晋阳把颜霸、赵统他们接来,让他们陪你一起玩。”
“真的?”小天子惊喜地跳了起来,“真的吗?他们什么时候来?”
“臣即刻书告晋阳。”李弘看到小天子眉飞色舞,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不禁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愧疚地说道,“臣应该让他们陪你一起来。这段时间,陛下一个人待在这里,的确太孤单了。”
小天子兴奋地连声问道:“大将军,他们什么时候能来?”
“半个月。”李弘笑道,“这是最快的速度了。”
“还要半个月?”小天子略显失望,不过想到以后可以和小伙伴们天天在一起,小嘴又笑得合不拢了。
“姑姑呢?姑姑也会来吗?”
“殿下和大臣们要到长安去,她没有时间来。”李弘解释道,“所有大臣的家眷暂时留在晋阳,待长安修缮一新后再陆续搬迁。所以只要陛下愿意,可以随时从晋阳召来更多的小伙伴,这趟路他们是免不掉的。”
“朕叫谁来都行吗?”
李弘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天子脸上露出一丝怪笑,然后把嘴凑到李弘耳边,小声说道:“朕想叫雯儿姐姐来。”
李弘疑惑地看了小天子一眼,没有马上点头。风雪和秀儿正在大漠上,小雨身边只有雯儿。如果让雯儿赶到洛阳,小雨将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晋阳,身边一个亲人都没了。小天子看到大将军没有答应,十分着急,赶忙凑到他耳边又补充了一句,“颜霸、赵统他们来了,朕就没时间做功课了。雯儿姐姐会帮朕做功课。”
李弘头一昏,立即问了一句,“在晋阳的时候,也是雯儿帮陛下做功课?”
小天子紧张地四下看看。“不要说出去啊,这可是朕的秘密。朕和秀儿姐姐的功课都由雯儿姐姐代做,嘿嘿……”小天子得意地笑道,“很长时间了,一直没人发现,嘿嘿……”
李弘哭笑不得。
李弘回到大帐后,请来了谏议大夫赵松。
赵松三十岁左右,儒雅清秀,文质彬彬。虽然年纪很轻,骨子里却有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甚为郑玄大师喜爱。郑玄大师门下弟子数千,最出色名气最大的只有三个,尚书令崔琰、侍中郗虑,另外就是这个赵松。去年八月郑玄大师到晋阳后,被长公主拜为天子师,和王剪大师一同为天子授学。但郑玄大师太忙,不久就返回了邯郸,让赵松代为授课。
李弘对赵松的印象很不错,和他闲聊几句后,话题转到了天子的学业上。他本想质问赵松几句,为什么纵容小天子偷懒。李雯的笔迹和小天子的笔迹根本不一样,做老师的怎么可能没发现?但赵松的几句话让李弘觉得很有道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赵松认为天子太小,正是玩耍的年纪,没有必要扼杀童年的乐趣。而且强行填灌,等于拔苗助长,对天子的成长极为不利。在他看来,让天子御驾亲征,四下走走看看,深深体会一下乱世百姓的困苦和战火的血腥,要远远好过待在宫里坐井观天。虽然天子太小,对世事的艰险未必理解,但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教育,对天子的影响不可估量。
“天子要治理国家,要带领臣民创建盛世,他的成长过程不应该是坐在宫殿里诵读经书,而应该是纵马驰骋在烽烟弥漫的战场上。”赵松慷慨激昂地说道,“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天子要想成为一代明君,要想完成中兴大业,就必须从小接受各种磨练,尝遍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想靠前人的余荫,想靠运气获得成功,绝无可能。”
李弘大为钦佩,和他一直谈到了深夜。
十月中,长公主离开晋阳。
她站在晋水之滨,回头望着雄伟的晋阳城,感慨万千。
十二年,自己在晋阳待了十二年,为挽救大汉努力了十二年,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长成为一个支撑社稷的柱石。虽然自己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看到千千万万的百姓不再为了生存而挣扎,看到千千万万的大汉将士在前线呼啸杀进,看到中兴大业的基石一块块垒起,看到大汉逐渐恢复昔日的雄姿,自己即使粉身碎骨也能含笑于九泉了。
长公主赶到龙山,拜祭了忠烈台上的英魂,然后放舟而下,沿汾水河南行,急赴关中。
十月,西疆,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