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炳达一句话出口，却并未引发他想象中的一片震惊。</p>
会议室里弥漫着更多的反而是……</p>
茫然。</p>
一方面，在其他人的预期当中，华夏派来的这个所谓调查团应该就是打个酱油。</p>
即便发挥作用，也应该是在和涡轮叶片有关的方面。</p>
而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则完全超出预料。</p>
另一方面，也是真没太听懂。</p>
任炳达这一代人，连说中文都难免带着方言口音，就更别提说外语了。</p>
于是，刚刚还因为威尔逊的展示而有些躁动的会议室内，竟然出现了些许冷场的迹象。</p>
好在蒂姆·波迪的反应比较快：</p>
“呃……抱歉，但能否麻烦你再说一遍？”</p>
任炳达见状，干脆也不再着急，而是重新拿起手中的资料，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p>
“我们查出了一些有趣的结果，请给我准备一台投影仪。”</p>
21世纪初这会，会议室还没有完全被多媒体设备所占据，尤其一些比较老派的技术人员，仍然喜欢传统方式。</p>
因此，他的小小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p>
并没有等待任何人发出邀请，也没有向任何人询问。</p>
任炳达稍稍回忆了一下常浩南之前给他们开会时候的样子，接着就在数十道或是疑惑、或是怀疑、亦或是期待的眼神中，自顾自地走到了小讲台后面。</p>
接着，把资料中的一页放在了投影仪的置物台上。</p>
看着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哪怕是刚才还有点不屑一顾的威尔逊，此时也下意识地摆正了神色。</p>
“快，把窗帘拉上！”</p>
波迪回过头，向身后最靠近窗户的几个人低声说道。</p>
随着哗啦几声响起，幕布上的东西逐渐清晰起来。</p>
是一截空心短管的手绘示意图，以及一系列经过详细标注的设计和制造参数。</p>
最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p>
可惜有些模糊。</p>
“等等，我之前不是说过——”</p>
威尔逊的脸色微变。</p>
但是这一次，却被坐在前面的沃森一个挥手给制止了。</p>
“任先生，请继续。”</p>
显然，所谓的“不能拍照”，应该只是前者自己随便说的限制而已。</p>
并不是罗罗官方的要求。</p>
不过，任炳达还是非常“贴心”地解释了一下：</p>
“威尔逊先生，我想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这张照片并不是我们拍的，而是从一张贵方拍摄的全景照片当中提取，并放大的。”</p>
这下子，威尔逊没话说了。</p>
事故调查涉及到的各种取证和留档材料通常数以万计，他最近的精力又全部放在模拟还原上，对其中一张照片的一部分没印象也算很正常。</p>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指出来，还是多少有点尴尬。</p>
好在任炳达此时已经懒得和他继续掰扯，转头便继续起自己的表演：</p>
“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编号为33-1472、安装在中高压涡轮轴承机匣上的滑油短管，按设计该管的壁厚为0.91mm，但经过实测，发现加工中未做到内孔与外壁同心，最终产品的管壁最厚处为1.42mm，而最薄处只有……0.35mm。”</p>
甚至，为了避免下面的人再听不清，当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特地放慢了语速。</p>
终于。</p>
不出所料地。</p>
当0.35这个数字被说出来之后。</p>
现场，一片哗然。</p>
“这怎么可能？”</p>
当即就有人发出质疑。</p>
这个反应速度，任炳达有理由怀疑，对方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只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引发了下意识的反应。</p>
不过这个问题可谓正中下怀，因此他还是摆出一副耐心的模样回答道：</p>
“确实，最初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我们也一样不敢相信。”</p>
“毕竟，罗尔斯罗伊斯是一家对产品有着严格要求的企业，出现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p>
“实际上，我们在两天前就已经发现了这根短管的异常，但为了避免误判并没有提前声张，又花了两天时间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才最终确定就是制造问题无误……”</p>
任炳达特地在说到“严格要求”和“不可思议”之前停顿了一下，以示强调——</p>
尽管整句话貌似都在表达赞扬。</p>
但结合眼前的实际情况，实际含义显然恰好相反。</p>
一时间，沃森和波迪的脸色都如同川剧变脸，红一阵白一阵。</p>
至于威尔逊……</p>
在任炳达刚上台的时候，他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忿。</p>
显然是做好了打算，无论前者说出点什么，都得杠上一杠。</p>
毕竟事故调查是很严谨的事情，不是你随便推测一下就行的。</p>
但是，不忿很快就变成了意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