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村,有个延续了几十年的习俗。
在冬季守岁的前一日,会大肆举行敬拜山神的仪式。
这一日里,每家每户都会合份子钱,由村长李岿主持,设酒杀鸡、烹羊宰猪,在山脚下烧鞭炮,庆贺风调雨顺的一年。
天才刚朦朦胧胧亮起,隔着一道矮墙,外边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杂乱声,凌乱的脚步声,掺着人群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好不热闹。
李氏听到了外边的声响后,也批了件外衣,便跟着早早起来了。
除夕前夜的拜山仪式,宁静了两个多月的村子,开始热闹了起来。
“砰砰砰!”
堂屋两侧的房门,被人大力敲响。
“赶紧起来了,一会儿的迎山神仪式要迟了,别躲懒了!”
李氏刚睡醒的声音里掺着丝不耐烦之意。
屋内,花时揉了揉没睁开的眼睛,推了推挡住了她眼睛的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房屋里暗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花时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屋里的摆设。
屋外,李氏敲了两下门后,便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
紧接着,完全清醒过来的花时,又听到李氏温声细语地喊着对屋的花父,“辞远啊,该起床了……”
声音渐行渐远后,花时翻身坐起。
显然是被敲门声吵醒了的白狐和黑猫,见她醒了过来,黏人地朝她凑了过来。
花时伸手推了推,这两只又开始冲她撒娇的家伙:“嘘,我给你们拿肉干吃,我一会儿要出去,你们三个要是无聊,就自己去溜达,记得别让人看见,尤其是十一。”
十一是她给白狐取的名字,原本她想着顺口,叫小白或者大白算了,反正一身白毛,但最好还是敲定了十一这个名字。
因为白狐是前后约莫十一月份左右,到的花家,花时是个取名废,她之前也没养过那么多宠物,更没有给宠物取名的经验,为了纪念日子,就干脆起了个十一的名字。
“汪……”
被黑猫和白狐挤到床尾的小白狗,听到花时的声音,懵懵地抬起头,露出颗圆溜溜的脑袋。
花时艰难地从暖烘烘的被窝爬出来,穿上外衣和鞋子,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冷得不自觉缩了起来。
那日后,又过了近一个月,房屋里有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堆积的东西多了不少,也有条有理。
明日便是正月初一了,这个冬天也差不多要过去了。
这大雪纷飞的十二月,她几乎没怎么出门,手上还揣着三十多两银子,在李氏的眼皮底下,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花,但日子也比之前过得舒坦了。
何江上次离开后,在第五日的时候,又敲响了花家的院门。
还好她一直在蹲着,不然那敲门声差点惊动了屋里的李氏。
有惊无险,何江还给她带来了好消息,那少东家似乎十分欣赏她的厨艺,愿意花二十两,买下她山楂糕的配方和她手上的全部山楂。
显然这次的山楂糕的做法,并没有糖霜枣子吸引那少东家,不过他仍愿意花钱买下来。
但那少东家真正的目的,却不是她那山楂糕的配方,而是想聘请她到桃花镇上的绝味楼,做厨娘。
说是只要她愿意,那少东家愿意给她足够的薪资和待遇,买下山楂糕的配方,倒像是抛砖引玉的做法。
不过花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拒绝了。
桃花镇离守山村太远,且那个地方她人生地不熟,这里陌生的环境,本就让她没什么归属感了。
现在又让她去另外一个陌生且不知好坏的地方,花时内心是不愿的,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
况且她要是真的离开了,那花遇他们四个,这会儿日子因她还不容易好了些,她一离开,又要被打回原形。
且她去当厨娘,定是要告知李氏的,若李氏知道她还有这本事,能继续给她带来收益,此后,李氏怕是说什么也要迫使她,由不得她做主。
到头来,她累死累活干活挣来的例银,全收入李氏的口袋……
这般稍稍想想,花时便不乐意了。
何江倒是因为她的拒绝,有些急眼,他显然是觉得那绝味楼的少东家给的差事是难得的事,觉得她不该这般草率拒绝。
在旁人眼里绝佳的好事,被拒绝了,何江自然是着急,不过最后还是耐不过花时的态度。
“…花时、你起了吗?”
她正给三只投喂肉干的功夫,昏暗的房门口处,又传来了花晓刻意压低的声音。
“起了。”
花时揉了揉黑猫转过去的脑袋,出声应道。
门外的花晓似乎松了口气,又压着声音说道:“你起了,就快些出来…别在屋里耽搁太久了。”
花晓话里的意思很容易猜,是怕李氏见她久久还不出来,又免不了要一顿痛斥。
这会儿可不是以前了,现在整个花家,除了花辞远不再会被李氏骂,他们几个便都是一样的,李氏现在是稍不顺心,就要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虽这一月来,没再怎么动手打人,但那尖锐刺耳的骂声,着实听得让人不舒服。
“马上就来。”
屋里再次传来花时的应声,花晓这次转身离开。
往年来,花晓他们几人最喜欢的就是拜山神的这一天,正月的前一日,会杀鸡、杀猪……有肉,还有饭和粥吃。
因为拜完山神后,会由着掌勺的婶子,给他们分粥和分肉吃,大家聚在一块,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
最后要是还剩下肉的话,再一人分一点,各自拿回去,不过大家都盼着这一天,空着肚子,就为了吃饱喝足,往年时候,一般都不会有剩肉剩菜。
饱餐一顿后,男人会分到满满一杯的酒来喝,女人和小孩会被道各种小零嘴,甜的糖、玉米饼、瓜子花生……
花晓记得,她每次都只能被分到一手心的花生和瓜子,因为村里的小孩太多,糖和玉米饼没有多少,每次分到她的时候,就只剩瓜子和花生了。
她从去年就开始惦记着了,这次她一定要早点去,争取分到玉米饼或是糖……
花离小心翼翼地拍着身上新衣裳的皱褶,从屋里出来,抬头便看到站在堂屋门口处,呆呆发愣的花晓:
花离疑惑:“花晓你站这发什么呆?”
花晓转头,便看见花离光明正大地穿着新衣裳出来,她表情猛地一变,边转头看向院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道:
“你干什么!你穿这身新衣裳,待会儿被奶看见了怎么办!”
花晓说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花离念念不舍地拽着新衣裳的一角,也拧着眉:“可是……除夕,不就是应该穿新衣裳出门吗?”
往年他只能看别的小伙伴穿着崭新的衣裳出门耍,就他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旧衣服,破破烂烂的,还不暖和……
花晓走上前,拽着花离的袖口,就要把他往屋里拽:“你跟我回去,把衣裳换下来,你疯了不成,要是被奶发现了,我们都要完蛋!”
小丫头的语气有些冲。
花离鼓着脸,生气地抿着唇,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双手拉着花晓,不肯动。
半天没拉动人的花晓,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花离?!”
花离眼圈有些红:“不要,我也要穿新衣裳出门!这本来就是我的,花晓你别拽我了!”
花晓气急败坏:“你疯了!花离你别任性了,让奶知道了咱有新衣裳穿……”
她的话没说完,花离眼泪就哗哗地落了下来,他着急地摇着头,保证道:“不会的,我一定会小心不让奶看见的,求求你让我穿出去吧,而且外面那么冷,穿之前的旧衣服太冷了……”
花晓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严肃地摇着头:“不行!”
两人的争执,一直持续到花时的房门被推开。
站在门口处拉拉扯扯的两人,齐刷刷扭头看去。
花离红着的泪眼,猛然一亮。
花晓紧皱着眉头,一直没松开。
“你们两个吵什么呢?”花时愣了一下,疑惑道。
花离却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眼睛猛然一亮,他吸了吸鼻子,哭腔着告状:“花晓不让我穿新衣裳出门…可是今天是除夕,我想穿新衣裳。”
他可怜巴巴地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还含着欲掉不掉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