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教宗沉稳的答道:「而我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只有我能做得到,在掌握了巨龙的力量之后绝不会被腐化。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我一人。」
「不会被腐化?」
罗素笑了笑:「你是这样想的吗‘教皇陛下,?」
「我可没有承认,这是托基法特一厢情愿的称呼。」
青年摇了摇头:「尽管他对千年前的那些精灵们怀有恨意,以及嫉妒。但他自己其实也仍旧活在那一百多年前活在那个有着国王与贵族的时代。他同样也是落后于时代的东西,和他所鄙夷的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这不是也很清楚嘛。」
罗素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你的行为,与巨龙和猴面鹰又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就在于,我有决心与毅力——从那永恒之中抽身。」
青年的声音响彻天地,如同天神一般:「我必须感谢你,罗素。那次的聊天,你让我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仍旧是被迷了眼,历史也终将回到循环之中。正是你这‘外力,,才将我从循环中踢了出去。」
「我也一样。」
罗素轻声说道:「你提醒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不要成为你。」
神明般的高傲的声音从机甲之中响起,冷静、客观、悲悯,高高在上:「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提前执行计划,打断你百分之百吞噬幻梦的可能。所以我才会一直待在这里,等你把我拉进这笼中鸟的小世界。唯一超出我计划的,就是鞘自作主张去找了你,将‘反电子,的圣秩之力送给了你。
「你们父子俩,都有着同样的任性。纵使自己与全世界背道而驰,也绝不会为此有丝毫动摇这种冲动,让我总是无法完美的计算出一切的可能。」
说到这里,教宗突然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了,那笼罩世界的‘黑穹,了吧?我将其称之为‘黑天,——婆苏提婆和提婆吉之子,毗湿奴的化身。」
「维护之神毗湿奴的化身,奎师那吗
罗素咀嚼着这个名字:「真是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会是‘大黑天,。」
黑天和大黑天一字之差,却分别是毗湿奴与湿婆的化身。
前者是「维护者」,而后者是「毁灭者」。
——擢升竟然认为,这断绝光明的黑穹是世界的「维护者」而非是「毁灭者」?
「原来如此,你从最开始就知道‘黑天存在着漏洞。通过归还超凡之力,就能将黑穹打碎……不,这是你特地设置的吧。」
罗素低声喃喃着,渐渐想明白了:「所以,你才对前往‘圣殿岛,、摧毁‘圣典服务器的行为视而不见。你早就已经将你所创造的群体神,转移到了黑穹之中吧!」
所以,才「必须有人控制巨龙、控制灰穹」!
如果这个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与冻结之中,圣殿岛上的服务器恐怕在那种低温之下也无法幸存。那么,化为数字生命的他们又该如何自救呢?
他们将自己转移储存在了「黑天」之中!
「你是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罗素话刚出口,就突然理解了教宗的意思:「不,不对。
你是——在赌。」
「这不叫赌,而是考验才对!」
青年那年轻而自信、充满活力的声音,从机甲之中响起:「如今,能在这颗星球上决出胜负的只有你、我、幻梦。诚然,我有着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一—但客观来说,我也必须考虑你才是正确的,可能性。
「我所制定的计划,绝不会有任何疏漏。尽管我并不认为你们能够成功,但也不妨来做给我看看。
「——那就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那些超凡者们,是否能够为了世界而选择自我牺牲,哪怕那是无关生命的‘牺牲'。」
这正是教宗的第二计划。
如果他失败了,那也一定是因为人类的团结而失败,而不是来自幻梦的侵蚀——在他的布局之下,人类如果能够突破他所创造的「黑天」,就代表着他们彻底抵抗住了幻梦、也意味着幻梦被完全封印。
而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人类将在冰冻之下灭绝、幻梦将被再度封印。「群体神」正操控着「黑天」,等到所有人类灭绝之时,他们就可以打开黑穹、解冻冰川、再演文明。
「因为那黑天之中储存着的并非是离散的圣秩之力,而是有着意识的‘群体神,。这意味着那些超凡者们就算付出再多、也无法完全消弭——只有你,罗素。
「没有人可以精确的观察到,那黑天之中
已经被消融掉了多少圣秩之力。但最终一次冲击,只能是你、必须是你。
「假如愿意为文明而牺牲的人不够多,那么你的灵能就会在碰撞之时消融。被你封印着的幻梦将逃脱封印,那大家就一起死。就连我们也逃不掉。如果你自己也不相信其他人,你最好就自觉点,变成袭名精灵成为新的‘未倾覆之塔,。让这世界再来一个循环。
「人类只有一种情况下能够胜利,那就是真正超脱于幻梦,战胜了自己内心的低劣本性,让足够多的人将自己的‘超凡,归还于天。那么当你碰撞黑天之时、就可以将群体神全部消融,‘我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一一尽情夸赞我的天才设计吧,罗素。如果你胜利了,就等于你证明了人类战胜了黄昏,那我也很高兴;而如果你失败了,那么我就胜利了,那我当然很高兴;如果我们全部失败了,那么至少你也没赢,我依然很高兴。
「he,循环;be,幻梦;te,天空。三种结局,我都已经全部给你设计好了。能做到哪一步,就靠你自己了。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公平的赌约?」
三米多高的巨人,发出呵呵的笑声。他的言语之中,毫无半分迟疑。
「……我明白了。」
罗素却只是垂下目光:「你这么想赢啊。」
「我现在是个数字生命,罗素。数字生命只有0和1,所以非此即彼。」
「所以你设计的未来,一定只有‘是,或‘否,。如同一个判断逻辑的是非门。」少年道。
「这就是‘计划,最完美的形态一—非此即彼,皆是胜利。」青年道。
「但人类只需要存在下去,不一定需要总是胜利。人类如今看似无比危难,但实际上只需要踏前一步。不一定是现在,不一定是未来,可能是下一次……」少年说道。
「也可能没有,罗素。我只相信计算中的答案。概率是绝对的,我计划的总体成功率超过9999%。」青年说道。
「——概率是虚假的。对于只有一次机会的现实来说,哪怕是随机到的001%的概率。那也是真实无误的现实。」英雄的语气平静。
「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罗素。接下来只会无限循环。我们一方要的是过程,一方要的是结果。没有什么对错,但又不可共存。」
教宗的语气平淡而理性:「杀了我吧。
「‘我,已经回不去天上了。但我将成为你最后的养料。」顷刻之间,太阳倒转、化为月亮。深蓝色的大海沸腾着,化为血海。
一条条金属组成的擎天巨柱拔地而起,在圆月的中心点汇聚、挡住了天空之中的光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鸟笼。而他们脚下的血海反倒是翻腾着,干枯龟裂的地面从海平面下浮了起来。
这天地之间,皆为牢笼。你我众生,都是笼中之鸟。
这已经与最开始小琉璃那悲泣着凝出的血泪不同,而是另一种诠释。
暗金色的机甲变得透明、随后被剥离回了现实世界。但从中显露出来的,并非是那样桀骜而自信、宛如天神般的青年。
他竟是一个褐发蓝眼、垂垂老矣的枯瘦老人!
灵体状态的教宗,低头怔怔看着自己那枯干的双手。那是他身上的一切技术、外在的一切影响都被剥离之时,显露出自己的本来样貌。
他恍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衰老。甚至都不像是他成为擢升一世时的五六十岁,而像是一百多岁的样子。瘦的像是骷髅,轻飘飘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提起。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如此衰老之时,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明显的诧异与恍然。表情完全僵住了。那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事。
纵使他将自己的思维上传,但这百年时光仍旧存在。他的灵魂并没有因为脱离了躯体而变得年轻——尽管计算出了他年轻时的声音、模拟出了他年轻时的心态,但那些依然是「外在之物」。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老人的脊背佝偻着,瞳孔之中倒映着漫天血海。他的瞳孔之中再无自信桀骜,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是一个底层的错误、一个他在少年时期就已知晓,但不知何时就完全忘记、或是刻意忽视的事实。
决定一个人本质的,是他经历过的一切所凝聚的记忆与意志,而非是他物质层面的年龄。「神降装置」从最开始就是注定失控的技术——他让一个人凭空拥有了不属于他的人生所凝的果。
讽刺的是,天使们都记得,这些记忆并不属于自己。但他自己反倒是忘了。
‘果然,」老人低声喃喃着,「时光不再回…」
他抬起头来,与罗素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的瞳孔之中浸出了某种洞察一切的辉光。
在察觉到自己变得苍老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理解了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但好在,这世界还来得及。
罗素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但他手中的灿金色光剑,却突然无限延伸——随着他的挥剑、倾斜着划过了整个世界,连同老人那腐朽的灵体。
一道灿金色的裂痕,在他那幽绿色的灵体上无比鲜明的浮现着、闪耀着宛如太阳般的光。
「我竟是……罪人。」
枯瘦的老人低声呢喃着,慢慢跪下。但就在他跪在地上之前,他的灵体中猛然之间进出光来——他的躯体在这天地鸟笼之中骤然破碎。
无数记忆碎片四处飞散,嵌合在整片天地之中。贴合在每一根囚笼之上,都是他自少年而至青年、自青年而至中年、自中年而至老年的某段记忆碎片。
「希望我的刀够利、你死的不痛,罪人擢升。希望我们能够击败你,窃夺天空的欺神者
罗素轻声说着,只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把圣人斩首沉重无比。
那并非是「生命的重量」、也不是「人生的重量」——而是「未来的重量」。
它是一把钥匙,通往这颗星球不知归途的未来。
少年向着遥远的天空伸出手。在温柔的血月之下、在那永恒响彻的潮汐声中遥遥指向那些宛如星辰般璀璨的人生碎片,低声呢喃:「我曾经只差一步,就变成了你。但如今,我拒绝那种未来——面具只能是面具,而我终为凡人。他者之壳,皆不是我。
「安息吧,安德鲁。让我看看你的心…然后,来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