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我放的火。”
来人一身灰衣短衫,身形干练,面相清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低沉的声音中却是带着几分冷冽,“向海天想要下药害主子,我守在外围,无法靠近,只能放火鸣警。”
“下毒?”
秦惊羽与燕儿对视一眼,眸光微闪,又转向来人。
在他背后,院门已经悄然闭紧,腿伤初愈的吴峰坐在门口嗑着瓜子哼着小曲,门外更传来几名煞部弟兄扮作商贩随意叫卖的声音,院子里的会面被隐蔽得极好。
“坐。”秦惊羽朝灰衣男子一招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眉头微拢,“我找人验过,这茶水没毒。”
灰衣男子依言坐下,压低声音道:“主子有所不知,这雨前雪露本身无毒,只是个药引,但若是与北凉一种特有的冰河银鱼一同食用,二者合一,则会形成毒素。”
“冰河银鱼……”秦惊羽低喃,那晚席间,确有一道菜式是清蒸银鱼,肉嫩多汁,滋味鲜美,向海天说此是产自高原的珍稀鱼种,力劝她多吃,而那一大堆礼物当中,也有着满满一大包烟熏银鱼干。
妈的,真想要她的命啊?
灰衣男子又道:“这毒性极其微弱,受者与常人无异,要积累数年,才会慢慢显露出来,心力衰竭而亡。”
砰的一声,秦惊羽轻拍桌面:“我这位干爹,真是好毒的心思,借我上位,再过河拆桥,将我置于死地。”吐出心中郁郁之气,又问,“对了,你现在做到什么位置了,为何会知道这机密要事?”
灰衣男子答道:“我一向谨慎做事,其他皆是不闻不问,向海天对我倒也赏识,去年建立飞鹰队,让我做了副队长。至于这下毒之事,向海天派出十人去往极北苦寒之地购茶捕鱼,路途艰苦,回来只余三人,这三人被当众表彰嘉奖,过后就被赐了毒酒灭口,我正好负责掩埋尸体,盖土时发觉其中一人胸口还有点热气,醒后只说了几句话,讲清原委,还是咽了气。”
秦惊羽听得面色恻然,轻叹:“向海天老谋深算,狡猾阴毒,这四年真是苦了你了!”
灰衣男子摇头,欣然道:“主子太客气了,此是属下份内之事,这些年来要不是当初主子照顾我的家人,还花钱治好我母亲的眼病,我哪能如此安心在外?”
“举手之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杨峥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帮你尽孝。”秦惊羽顿了下,看着眼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里又是老大,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天京,我本来考虑也是召你回来,到山庄去与你家人团聚,我再给你安排一桩婚事。你也该成个家,让老人如愿抱孙子了……”
灰衣男子大惊,赶紧道:“主子,使不得,我才在飞鹰队站稳脚跟,还不曾为主子做什么事,怎能轻易回返?”
秦惊羽沉吟不决:“说的也是,不过——”
“主子,”灰衣男子打断她道:“主子有所不知,向海天有意在飞鹰队调人去他身边服侍,我是人选之一,机会难得,我不想放弃。”
秦惊羽见他眼底光彩闪耀,神情跃跃欲试,吁了口气,点头:“那好吧,你就暂时不回来,等到影部弟兄安插到位,再予替换。”
灰衣男子欢喜应声:“是,主子!”
秦惊羽想了想,又道:“我让影部在查向氏牧场的具体养殖品种,暂时还没查到,你若有准确讯息,及时向我报告。”
灰衣男子点头称是,思索了下,说道:“还有件事,我觉得奇怪……”
秦惊羽问道:“什么事?”
灰衣男子道:“向海天一回睢阳主宅,每月必会闭门几日,有时三五天,有时半个月,任何人都不予接见,底下弟兄都在猜测,他应该是在修炼一种邪门内功……”
秦惊羽皱眉:“他是在什么地方修炼?”
灰衣男子答道:“在他自己书房的暗室中。”
秦惊羽奇道:“那吃喝拉撒怎么解决?”
“吃喝是由府中下人送到门前,至于拉撒——”灰衣男子老实答道,“我想那暗室里应该有更衣间吧。具体情形如何,没人知道。”
“搞得神神秘秘的,关在里面练功,不会觉得有味儿么?”
燕儿在一旁听得轻笑:“主子,这个问题下来再议,时候不早了……”
“好吧,我最近还会去向府,届时再暗号联系见面,向海天如此对我,礼尚往来,我也要送份厚礼回报才行。”秦惊羽看了看天色,挥手道,“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主子保重。”
灰衣男子朝她一抱拳,利落转身,大步而去。
这一来一去,也就一炷香功夫,等到杨峥捧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人已不见踪影。
“咦,这小子,走这么快?”
秦惊羽笑道:“是啊,赶着回去当差呢,你们这帮好兄弟啊,只有来日再聚了。”
“开饭啦!”
杨云氏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菜过来,慢慢往堂屋里走,边走边笑道:“我烙了酥油麻饼,秦少今日别急着走,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秦惊羽赶紧起身道:“好啊,我不走,我好久没吃伯母做的菜了,今日可要大吃一顿。”
杨云氏笑得眼睛眯起,看了看四周聚拢过来的几人,忽又面露疑惑:“对了,我方才在厨房里好像听到刘吉的声音,峥儿,是不是刘吉回来了?”
刘吉,正是那灰衣男子的大名。
四年前秦惊羽出资在闻香楼为杨云氏补办寿宴,那名因为即将随雇主向海天北上而迟到的少年,被未雨绸缪的秦惊羽请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长谈密谋,遂成了后来成立的暗夜门影士第一人,只不过他的使命有些不同,不负责传回信息,只管长期潜伏。
而他的父母家人,从他离去的那一天起,则是由秦惊羽负责赡养,山庄建成之后,更是将其接去,专门安置在一处独立院落。
“伯母听错了,是个路人,进来讨水喝的。”秦惊羽朝众人使个眼色,便有几人抢着上前,端菜的端菜,搀扶的搀扶,一起步入堂屋,共用晚饭。
“呵呵,听着还真有些像那孩子的声音,他这一走好几年了,家也搬了,街坊邻里,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不知这辈子还能再见面不?”
“会见面的,”秦惊羽嗓音低低的,似是期待,又像是在向她保证,“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见面的……”
夜色渐浓,起风了,吹得车帘不住飘荡。
因为与刘吉短暂会面之事,很是高兴,一时贪杯,燕儿想劝没劝住,饭桌上与吴峰他们多喝了几杯,当时不觉什么,此刻坐在马车上,经夜风一吹,头痛得要命。
秦惊羽懒懒靠在车壁上,敲着车板,喃喃自语:“什么样的武功,需要每月闭关修炼,时日不定呢?等银翼回来,一定好生问问他去,一定要问问……”
燕儿本是在背后为她轻按头颈,闻言轻哼:“殿下明知银翼一时半会回不来,说这话的意思,实则想找个理由去见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