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她所料,次日宫中果然传出两位皇子不合的消息。
而秦兴澜自那日出言警告拂袖而去,此后每每遇见,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
对此,秦惊羽并不意外,储君册封在即,作为候选人之一,神经绷紧些,处事稳妥些,小心谨慎,未雨绸缪,也无可厚非。
帝王家的亲情,原本就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时而深厚,时而脆薄……
彼消此长,大皇兄秦湛霆对她忽然亲热起来,不管是御书房上课,还是昌平殿练武,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再无冷嘲热讽,就连大皇姐秦飞凰,也是常来常往,走得勤了。
感觉到这两位的态度陡变,秦惊羽心如明镜,这关键时刻,谁都想笼络人心,收为己用,多一个盟友,远胜于多一个敌人。
想通这一点,索性在寝宫里闭门装病,宁愿帮着母妃带元熙,也不想卷入这场纷争。
初冬来临,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午后用过午膳,抱着元熙在殿后空地晒太阳。
银翼虽然不在身边,却有燕儿全权打理门下事务,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平日就是坐在寝室遥控指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幼弟元熙身上。
元熙已经两月大,不太爱哭,会笑,很安静,小脸上并不若别的婴儿满是嘟起的肉肉,娇小瘦弱,惹人怜惜。
这天,阴雨后终于放晴,蓝天白云,阳光璀璨,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如同镀上了一层金光,悠闲自在,十分惬意。
“乖元熙,晒太阳舒服吗?”
秦惊羽轻捏着他的小鼻头,眼底满是宠溺:“你要快些长大,知道不,到时候哥哥带你出宫去玩……”
一旁的乳母忍住笑,及时提醒:“殿下,五皇子困了。”
“是么?他怎么这样瞌睡……”吃了睡,睡了吃,跟个小猪似的,一点不好玩。
乳母笑着解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以后就好了。”
秦惊羽低头,见他小嘴一张,秀气地打个哈欠,只好认命朝乳母递了过去:“好吧,带五皇子回去睡觉。”
“是,殿下。”
乳母抱着元熙回去,廊前只剩她一人,正觉得无趣,寻思要不要也回寝宫睡上一觉,就听得背后一声唤。
“三皇兄,哈哈,你躲在这里啊!”
“昭玉?”
秦惊羽闻言,微诧转身:“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探病啊,不是说在卧床休息吗,我就直接去了你寝室,一路问过来的。”
秦昭玉从殿门方向匆匆过来,站在她面前关切查看:“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啊,还在拉没?”
经他这么一问,秦惊羽这才想起之前向韩易告假时说的腹泻不止的理由,于是坐回躺椅上,揉着小腹道:“好多了,出来走动下,晒晒太阳,一会还回去躺着。”
秦昭玉放下心来,自己寻了只锦凳坐下,嘟嘴道:“三皇兄你不知道,你这阵不来上课,我都无聊透了。”
秦惊羽好笑道:“哦,怎么了?”
秦昭玉忿忿不平:“大皇兄和二皇兄最近严肃得要命,根本不理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秦惊羽听得哈哈大笑:“他们啊,忙着做学问,自然无暇顾你,你要耐得住寂寞,过一阵我回来就好了。
秦昭玉眨眨眼,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其实我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忙什么?”
“我听我二舅说,下个月父皇要立大夏储君,他们表面和气有礼,其实在暗中较劲呢!”
秦惊羽随手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小鬼头,既然知道,还跑来跟我诉苦做甚,一边呆着去吧!”
秦昭玉哎哟一声跳起来,揉着额头呵呵笑道:“三皇兄,我就觉得好奇,你就没想过跟他们一起竞争竞争,说不定有戏呢?”
到底是探病,还是探口风?
秦惊羽瞥他一眼,哼道:“那好,你把你两位郎舅让给我,我就去争。”
他生母梅妃是将门之后,两位舅舅都在朝中为官,一为卫尉,一为大鸿胪,都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可谓家世显赫,背后势力强劲,若非他年幼甚多,此次难说不会参与其中。
秦昭玉扯着她的衣摆讨好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想你掺和进去,要不就更没人陪我玩了。三皇兄,你以后每回出宫,也带着我好不好?”
秦惊羽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少年的天真与调皮,也有着身为皇室中人的早熟与领悟,还好,并没有她不希望看到的虚假与刺探。
这个四皇弟,性子与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喜欢自由,不喜约束。
“你就知道玩,小心你母妃和大皇姐听到,骂你个狗血淋头!”
秦昭玉不以为然:“我觉得挺好啊,她们不准我找你玩,我偏要……”话一出口,方觉说漏了嘴,赶紧掩住,讪笑,“三皇兄,那个……”
秦惊羽早知宫中众人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在意,摆了摆手,起身往回走。
“三皇兄……”
“回去吧,你母妃皇姐说得对,别被我带坏了,耽误你的大好前途。”
“我不管,我就喜欢你,就要跟你玩!”秦昭玉不甘心追上来,边走边道,“跟你在一起说话做事自在,不像他们假惺惺的,什么都提防,什么都算计,累都累死了!”
“大皇姐是你亲姐,她总不会算计你吧?”
她随口一句,却引出秦昭玉一大通牢骚来:“亲姐又怎样,她从小到大眼里就只有雷牧歌,根本不管我!人家雷牧歌都不理她,她还巴巴凑上去,哪有半分长公主的尊严,哼哼,我看着都丢脸!”
秦惊羽笑了笑:“你不懂,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大皇姐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就不怕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说的也是,我跟你说——”秦昭玉压低声音道,“昨日我听我母妃和大皇姐说,长幼有序,大皇姐和大皇兄都没动静,二皇兄与汤府小姐的婚事也办不了,到时候着急的不止一个两个……”
秦惊羽听得点头,大势所趋,雷牧歌这回不好再坚持了。
可怜的雷婆婆……
回到寝宫,没看见燕儿,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想想不觉好笑,这阵自己对他真是越来越依赖,实在不是个好现象。
昏昏睡了一会,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穆云风静悄悄坐在榻前,不知来了多久,眼睛里有着隐隐的担忧。
“母妃,有事么……”
秦惊羽坐起来,一边束带穿衣,一边笑着问。
最近天冷,反应也特别迟钝似的,居然连寝室来了人都没觉察,还好来的是母妃,不是外人。
穆云风幽幽开口:“我听太后说,牧歌与飞凰的婚事雷府那边没有意见,已经在责令宗正挑选日子了。”
“哦,动作挺快的啊,这下大皇姐终于如愿以偿了!”看来此前昭玉说的并非空穴来风,倒是真的了,自己近日称病没有上课习武,却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穆云风看着她,脸上满是忧伤与遗憾:“牧歌这孩子人好,心也好,生元熙的时候,我还想着今后有他照顾你,我就是有个什么事,也走得心安……哪知你这样不知好歹,硬是把他推给别人,你说你以后怎么办,就这样孤单过一辈子吗?”
见她说着说着眼泪哗的流下,秦惊羽只觉得头一下子大起来,连声安慰:“母妃你别这样,其实现在挺好的啊,那么优秀的人,做我姐夫也是一样,你还怕他会跟我翻脸不认吗?我保证,我对他真没那心思,要不我早就跟他好上了,真的!”
母妃一直喜欢雷牧歌,心底早就认他为女婿,如今听到他与别人的婚讯,内心失落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要打开这个结,貌似不容易呢!
“牧歌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是为了我,不愿声张是不是?我这就找他去,我要告诉他,你不是皇子,你是公主,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叫他不要娶飞凰……”穆云风眸中含泪,起身就走,“就算你父皇因此把我打入冷宫,甚至要我的命,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婿让别人得了去,那是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啊!”
“母妃!”
秦惊羽没想到她来真的,吓得从榻上跳起来,扯住她的胳膊,扑通一声跪下:“母妃,你别犯傻啊,别说我真不喜欢雷牧歌,就算我喜欢他,这欺君之罪不是儿戏,那是要连坐的,一个穆家暂且不提,你就忍心当年帮着隐瞒的老太常大人,已经遣返归田的一干内侍宫女,尽数啷当入狱,追究责任吗?”
穆云风听得颓然坐倒,掩面道:“都是娘对不起你……我是真心喜欢牧歌那孩子,这些年来已经把他当成半子了,羽儿你不知道,我在慈云宫看着梅妃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像是被刀扎!”
“母妃别说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真的。”秦惊羽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低喃,“我这回出去,遇见了喜欢的男人,他对我很好,一点不比雷牧歌差的,等时机成熟我就带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