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云天明辗转难眠，剧烈的咳嗽和艰难的呼吸折磨着他，以及化疗所带来的全身乏力让他在病床上翻身都困难，肺部的肿瘤压迫食道让他恶心想吐，又吃不下东西。

还是临床的病友老李见他自己拿不到吸氧面罩，帮他拿过来时顺便坐在他的床沿。

老李左右打量两位病友，先确认他们熟睡后在云天明耳边压低声音，说：“小云，我打算走了。”

“出院”

“安乐。”

“您怎么会这么选您不是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吗他们还挺孝顺，经常来陪伴看你”

“就是因为他们孝顺，我活这么久也活够了。这病呀，治不好！我害怕继续这么治下去他们就要卖车卖房了，我可不想孙子以后没地方住，走路上学。”

老李发现这话对云天明说不合适，他也是癌症，他转身离开上了自己的床。

云天明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又感到呼吸困难，抓着吸氧面罩用力地狠狠吸了几口。

今天晚上云天明是带着面罩睡的，他做了个梦。

躺在一艘没有浆的白色纸船上，海水一片黑暗，天空所有的星星往下坠入水中。

第二天的新闻里就报道了这事，这是国内第一次安乐事件，新闻媒体都在争相报道，云天明第一次发现新闻离自己这么近。

张医生还特别让云天明出席病人代表，而云天明则满足了他的愿望，只是说还要带个人，张医生则连忙表示带谁都可以，都可以。生怕自己不同意导致云天明不愿意出席老李的安乐。

云天明想让李林陪着他一起去，想通过这事让他知道安乐没那么可怕，这是一件对所有人都有益的法律。

安乐准备在第二天，这是刻意安排的，为了等远方赶来的记者。

安乐室是用急救室改造的，而记者们大多都在外面等待，安乐室有一面单向透明的落地大玻璃，相关人员可以在玻璃外观看，但现在显得比较空旷，本来这里是老李家人见他最后一面的地方，他没有通知家人，只能安乐后由相关部门通知。

云天明拉着李林挤入人群，站在单向玻璃最近的位置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李。

那是一张用牙医床改造的设备，总体呈蓝白两色，上面有可移动显示屏，老李躺在正中间被各种艳丽的花朵包围，崭新的漂亮窗帘

所有人都感觉无所谓，只有云天明感到犯恶心，他把自己带入其中，这就像一个鲜花葬礼，活人的。

随后老李就在两位法律公证人与一位医生的帮助下开始确认各种程序，比较繁琐。

云天明希望这些程序可以变得更快一点，这让他想到死刑犯跪在地上等待行刑。

李林则对这缓慢的程序感到安心，要是更慢一点就更好了。

安乐程序终于开始了，所有人都缓步离开安乐室，就剩下老李一人。

他面前的显示屏出现了一行文字，由甜美的女声读出。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按0；否，按。

0

每次提问数字都不一样。

如此问答循环5次，注射机启动，液体被注入，老李走的很安详。

周围的人很快离去，他还听见外面相机的拍照声。

云天明浑身失去力气，只能单手扶在玻璃上，李林则在他身后微张双手，防止他摔倒。

“没有痛苦，分两次注射。第一次使人深度沉睡，第二次使心脏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