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向英勇的阿尔法守护者致敬……这些无名英雄将永垂不朽……”
我颤抖着睁开眼睛,被断断续续的电波吵醒了,饥饿的身体在发烫,头脑逐渐清醒起来,感到视野无比清晰,沉浸在温热的光亮与鲜活的空气里,我仿佛恢复了知觉,缓慢的呼吸渐渐加快,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附着在我身上爬行,顿时发现一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正捉着我的腿,那双变态的眼睛注视着我,垂涎欲滴不知羞耻,我惊得翻身而起猛然踢腿,甩掉那肮脏的手,抽身怒视,混蛋……那家伙显然被吓到了,蜷缩而去,和几个衣衫褴褛的伤残男子凑在了一起,狼狈不堪而又诧异地看着我。
“他……他还活着!”
这些家伙朝我惊吼,像鬼一样凄厉,却短促无力,我不能肯定之前牢里十几人当中是否有他们的存在,但我很快发现了被填埋在四周的尸体,那些惨死的夺走我的食物的家伙。我深重地喘气,双手支撑着发热的身体,惊奇地发现我竟然可以动了,我坐在凹陷的坑穴里,凸起的墙壁和屋顶构成的空间就像一只不规则的狭小容器,整个牢房竟已扭曲倾斜,在我睡着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又是地震……我寻着光亮转过身去,在这铜墙铁壁之上看见了一道裂痕,那是新鲜的光芒,是外面的空气,那可以让我充饥的光热与空气。我跌爬着靠近了过去,在那不可思议的诱惑下终于站了起来,我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在裂隙的光辉照射中抑制住了身体的疼痛,明媚的光擦净了我的眼睛,我饥饿地呼吸着,仔细观察这间装满死尸的变形的牢房,没有任何出口,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牢门应该已经被嵌入地下,这卑鄙的牢狱。
我迟疑着,顿感寒冷,仿佛听见穿越天地的霹雳声,明亮的裂缝之中突然划过一束冰冷强烈的蓝光,我匆忙遮住眼睛,光芒爆裂激闪,穿透了手掌,仅仅是一瞬间,犀利夺目,在视觉中留下了一道蓝灰色带,我震惊喘息,暗蓝色的光芒如同吸掉了我体内残存的力量,我快撑不住了,那电光蕴藏着我渴求的能量,竟令我如此神往,我抽颤着双臂,把手伸进了那裂缝里,决然拼命地拽紧,我要把这缝隙拉开,我要撕裂这牢房,我一定可以逃出去。
“你想被那些大家伙踩死吗……”
在阴暗之中瑟缩的男人们似乎有些憋不住了,我略感惊疑,没有理睬他们,这些不肯帮忙的胆小鬼,恐怕还在觊觎我的身体,该死的贪婪的家伙们,好吧,看我怎么活着出去,把这坟墓留给你们!我狂怒地拽着钢板之间的裂隙,这比装甲还要坚固的墙壁,还有我这比死人更饥饿的躯体,猛烈的蓝光一道接着一道喷炸,地狱之外回响着怒雷般的嚎叫,上帝啊,那究竟是什么!我需要能量,我迫切地需要突破这监牢,我怎么总是这么倒霉,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蓝光无限度地引诱着我,像吸血鬼一样榨取我的精神我的能量,我是如此的着魔如此的投入,全神贯注重复着一个暴力动作,一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分秒不停,昼夜不断,我变成了发狂的永不歇止的机器,这饥饿的流干血液的死亡的身躯被残忍地利用着,被侵入脑髓的蓝色魔鬼完整地控制着,我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我像个依附在之上的亡魂,又像个脱离意念驱使的尸骸,我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惫,甚至忘记了我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很饿很饿……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来啊……
那凄婉的声音悄悄哭泣,那忧伤的眼睛暗暗流泪,她却在对着我苦苦微笑,难道她只是在等我,等着我去寻找她……我抽搐着咳嗽着,饥饿的身体发出剧烈的痛感和震鸣,灼热的心再次喷血,想着她,加倍摧残着自己,渴望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眼睛,渴望想起那个等我的我寻找的她……我狂猛吐血,两臂在瞬时的爆炸中分开了距离,蓝光冲破裂隙迸溅闪耀,我被断裂弹射的钢板砸倒,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这坚实的牢房竟然真的被撕破了。
“开了!开了!他打开了!我们自由了——”
混账,这些坐享其成的家伙们,竟恬不知耻地跑了……我在钢板的烧灼下呻吟着悲愤地喘息,被利刃割破的手脚静静流血,我想我的厄运还远未结束,我沉寂了片刻,无意间托起痉挛的手臂向上顶去,压在身上的钢板出乎意料地晃动了起来,我抑制着振颤的神经不懈地挣扎,这高温下的残损的钢板随即被我推翻,原来只是一块墙壁的碎片。我捂着胸口爬向那澎湃的气流和神秘的蓝光,顺着那梦幻般的招引站起来了,我从监牢中走了出去,终于踏出地狱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可是……
天昏地暗,景色阴森凄凉,一条发光碎裂的银河邻近地面飘流穿梭宽阔而寂静,照亮了沉落在远近的无数暗淡的球体,那是悬浮在行星环周围的坠落的星辰,它们笼罩在地上埋藏在地下,缓慢地旋转透射出宇宙深处的依稀星光,幽邃的太空隐约射电燃烧,寒冷的世间不时划过一道强猛的暗蓝色闪光,接着传来低沉的爆炸,世界毁灭了,我站在废墟之中震骇颤抖感受这末日的悲凉,心中奔腾的时间息止了。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来啊……
我听到了她的呼喊,那真切的声音穿越了整个宇宙,仿佛就在我的身边徘徊,我伸出手,认真地擦了擦,从腹中掏出了我最珍贵的礼物,她送给我的纱布,完整无缺,没有一点污染,隐隐约约透着香气,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一直都被我留在身体里,饥饿的时候会想到她,痛苦的时候会想到她,喘息的时候会想到她,每一分,每一秒,她存在于每一瞬间……不,她不在我的身体里,她在我的灵魂中央,在我终结的记忆里,她就是我要寻找的过去……
“心惠,你在等我吗……”
我望着星辰缝隙之外无限广阔的宇宙,在行星环的照耀下激动咳血,虚弱的脚步踏着焦土迈向前行,在这充满魔力的遗迹里,我显得无比焦躁与冲动。星屑,蓝光,废墟,我像踩着昨天的影子追赶着过去的时空,我感到惊疑更感到恐慌,我忘记了身体的存在,越走越快,翻越起伏的障碍,跨过塌陷的地表,我奔跑了起来,钻进燃烧的建筑,趟过冰冷的泥水,我的心在翻腾,我找不到路了,我再也别想找到回家的路……我失魂落魄地狂奔,被疾驰的蓝光猛猛劈中,跌进火海,撞倒在那些月球的粉碎的陨石堆里,风吹散了尘土,躺在地上的路标现出了清晰的字母:第五大街。
我的运气似乎开始扭转了,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我的心激荡跳跃着,在烈火的焚烧中挺起身来,向着那迫近的距离一步一步推动我的身躯,我快要死了,但绝不能是现在,还要再坚持一下,快了,就快到了,即使牺牲我的全部也要再纵容自己一次,最后的一次,即使粉身碎骨灵魂湮灭,我要赌上这仅有的一次机会……冰凉的血滴洒在古老的大街,悠荡的回声在涕泣,我吐着发黑的血,脚步缓重地拼凑着,双脚的机能渐渐接近休止,直到深陷废墟的中心,行星环下出现了一幢咖啡砖砌成的公寓,那耸立在黑暗之中的我熟悉的地方。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来啊……
心惠,你在等我吗……我凝视着眼前那倒塌过半的公寓楼,禁不住喷血,它就像是神造之物,斜插在城市的断面,如此肃穆,顶着行星环的光辉,被劈裂的表面闪烁着蓝光的余威,如同被一把长刀斜砍而过,那剩余的部分如此沉寂,像在等候我的到来。我强忍心碎的落寞,竟不可一世地想走过去,真的是这里吗,我不能再走下去了……
心惠,你在等我吗……我抽颤着咳血,踩着和她一起走过的脚印,强行把自己推了进去,阴冷的空间隔绝了星光,我轻轻向上踏着,没有护栏,甚至没有阶梯,无须摸索,仅仅是向上,向着第六层,那儿是她的家,我听到了凄切的喘息,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四周的,整座公寓随着我的移步无声饮泣,我安静地聆听着,听着那永久重复的旋律。
你饿了吗……
跟我来吧——
来啊……
我停息在她的门外,门没有锁,一条黑暗的门缝向我敞开,微弱的磷火从中飘散,仿佛行星环与蓝光的碎屑,我缓缓举起右手,用透支生命的时间触摸到了门的边缘,而后永远地静止了。
心惠,你在等我吗……枯竭的鲜血里渐渐涌出了热泪,冰冷的臂膀在瞬间的温热之中产生了最后一次收缩,于是被牵动的右手发出了不可预测的微薄之力,门被推动了,那条黯淡的缝隙竟慢慢张开,持续地移动着,这扇门,它真的要敞开了,难道它真的要被打开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扇门,在漫长征途的终点脆弱地屏蔽了那未知的世界,追寻已经停止,然而它却要被揭开了……
你在等我吗,心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