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静谧中褪去美丽外衣,只余怪诞惊悚的丑陋实体。
仿佛一瞬间换了昼夜,亮瓦投下的阳光消失不见,晦暗成为了视线中的主色调。
人类感官的粗陋平庸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大脑难以对眼睛捕捉到的画面进行彻底解析,前额开始发烫,视线因此变得扭曲怪异。
顾修涯看到身后的门扉缓缓拉成条状,朦胧的水雾于眼前滋生。大殿里逐渐变得湿漉漉的,肃穆的神像面容扭曲,拽落大片黑红烂泥。
这并非彻底的幻觉,更像是蕴含纷杂信息的征兆,一种人类大脑无法完全理解的征兆。
嗡!
驳杂的噪音突然袭来,仿佛无数人抓着他的脑袋在耳畔高吼,尖锐的声音疯狂往脑子里钻,意识有种即将离体的恍惚,眼前开始出现细密光点。
这一切说来繁复,实际上都只在瞬间发生。
恐怖的是,当顾修涯回过神来时,混乱的感官却告诉他,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他咬牙拧眉,想要凝聚精神。
但意识在这一刻失去了主观能动性,哪怕他咬牙咬得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前依旧一片模糊,脑袋也晕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睡去。
还是不行么。
顾修涯放弃了尝试,决定不再勉强自己。
他抬起手,热流随心念而起,蔓延全身。
像是披上了一层保护膜,一切癫狂可怖的噪音,皆被无形之力斥离、远去。
额温逐渐恢复正常,脑灰质在热流的抚慰下变得愉悦,视线中的怪诞情形开始朝相对符合认知的范畴变化,虽然依旧违背几何原理,但至少不再令人不适。
顾修涯发现,身体似乎越来越喜欢热流游走的感觉。
它像是万能的灵药,无视基因的浩渺阻隔,为羸弱的注入无穷活力,带来生命最渴求的东西。
进化。
脑海里闪过这个词,顾修涯突然感觉地面有些硌脚。
他迅速后退,低头查看,才发现那并非什么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一根细小、干瘪的普通树根。
前庭的槐树,已经长到这儿了么?
顾修涯不禁回头,看了眼大殿中的顺天圣母。
这一刻,他心中莫名惊觉一种明悟。
——这根微不足道、偏偏又恰巧于此刻被他发现的树根,或许是来自冥冥之中的某种启迪。
它以无声宣告,斥知他万物的发展从不以人类的意志和喜好为转移。
一如这已经开始硌脚的根须。它或许早在无数个日夜前便开始蔓延,直到大地难以负担它无穷的分叉,最终破土而出,侵占地表。
亦如,他体内的东西。
天愈发黑了。
顾修涯突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扭动生锈齿轮产生的异响,又如同透明胶带被拉扯到极限发出的刺耳崩断声。
刺耳,却又轻微,充满违背逻辑的诡异感。
如果不是热流强化了五感,让顾修涯笃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或许就会把这当成寂静黑暗中产生的幻听。
顾修涯缓缓左右转动脑袋,对比声音的强弱,发现那声源就在他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并且正在缓缓靠近。
是戴维斯,或者说戴维斯体内的东西。
宿主的死亡显然给它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以至于进入‘真实界域’这种生而得之的能力,也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准备。
不,它或许现在也没有完全准备好。转化终归是中断了,它现在只是個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