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拖着尾音的惨叫以狼群一拥而上的撕咬结束。
巨猿直立起上半身,涉进水中,两米多深的水只到它胸膛。尚未远离河岸的木筏和独木舟被它轻松击沉,落入水中的人则被它捞起,抛到岸上,成为狼群的口粮。
众人慌忙朝河中心游去。
“嗖!”
巨大的石块划过头顶,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精准砸中河中心的木筏,河畔部落的木筏原始落后,哪里承受得住这样势大力沉的一击,登时崩解碎裂,船上的女人和小孩尽皆落水,哀嚎声和哭声响成一片!
巨猿显然也是投掷好手,它站在河岸边,直立起三米多高的魁梧身躯,接连投掷大如斗的石块,一砸一个准。
临近的船只想要救援落水的族人,也立遭毒手!
堇大喊:“划船!快划船!离开这里!”
余下船只不敢多待,众人齐心协力,或以木桨,或以双手,或在水中游动助推,上百只木筏和独木舟破开水面,朝下游划去,其间又被巨猿投石击沉数艘。
所有人都吓坏了,脑中只剩下划船这一个念头,哪怕早已脱离巨猿的攻击范围,仍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
直到遥远的天边泛起第一缕曙光,他们才从惊恐中挣脱出来,巨猿的怒吼已经很远很远,就连它那小山般的身躯也已变成一个微小的黑点。
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懈下来,无比强烈的疲惫如潮水袭来,大人们大口喘息,孩子们再忍不住,抱着各自的妈妈嚎啕大哭。
落水的人中不乏水性好的,跟着游了一路,这时见船队已经脱离危险,船上的人便协助他们爬上来。
其中就有红鸢,他早已筋疲力竭,但他全然没有要歇口气的意思,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他有极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向巫汇报。
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在狼背上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森林里的动物忽然发狂袭击人类,或许便和这个女人有关!
……
猎人们或挺矛或张弓,与在营地外环伺的狼群对峙。
狼群并没有发动袭击,只是不远不近地来回巡弋,以防这群两脚兽突然发难,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比起河畔人,狼孩显然更警惕他们。
袭击来得快,结束得也快,随着河畔人的船只逐水而去,惨叫和痛呼彻底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群狼的盛宴,此起彼伏的啃食和咀嚼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期间,张天将他所知的事告诉了众人,包括狼孩和紫烟的存在。
所有人都惊得合不拢嘴,被狼养大的孩子,这简直不可思议!
狼是族人们接触最多的四足捕食者,在他们看来,狼是最凶残的野兽,难以想象狼群竟然会将人类的幼孩养大!
乌鸦、豹肝和阿巴尤其震惊,反复确认天空祭司口中的那个紫烟便是山上部落失踪的大祭司。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天祭祀火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就这样一去不返,弃她的族人于不顾?
一连串的疑惑浮上心头。
阿巴斩钉截铁道:“她一定和我经历来了同样的事情!”
“不必猜了,你们如果想知道,等见到她了,直接问她便是。”张天朝营地外走去,“我去看看情况。”
“我们和你一起去!”
乌鸦、豹肝和阿巴异口同声,虎头等人也自告奋勇,要随同前往,护卫他的安全,枭自然也要跟去,强烈的好奇心使他克服了对狼群、对巨人的恐惧。
感知到危险程度不高,张天答应了他们随行的请求。
林郁心底也同猫抓似的,但想到营地里的族人还需要她守护,便没有吭声。
兰花满脸忧虑,身为母亲,她当然不希望天和枭以身涉险,但她也知道,两个男孩已经长大成人,不会再听妈妈的话了。
“没事的。”张天宽慰她说,“我会看着枭,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天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他说话做事也比枭稳重得多,让人安心……
兰花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嗷呜”一声狼嚎。
猎人们吓一跳,这声狼嚎近在咫尺,他们下意识以为恶狼悄无声息地杀进来了,就像它们悄无声息地渡过了河流一样!
定睛一瞧,才发现是天空祭司在作妖……
这是做什么?
众人大眼瞪小眼,均是一头雾水,不过有一说一,天空祭司的狼嚎实在逼真,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也听不出丝毫差别,简直就像头行走的恶狼一样!
张天正和营地外负责警戒的狼群交流,询问它们狼孩在何处。
尽管狼的交流方式包含化学交流,张天的嗅觉却并没有因此得到加强,现在给他一泡狼尿,他可以从中嗅出大量的信息,仅此而已,要他像狗一样从空气中分辨出狼孩的气味,他做不到。
还得靠狼带路。
狼群自然认得这家伙,他和狼孩一样懂得狼语,算是半个同类。
一行人离开营地,除张天之外的所有人都忐忑不安,他们不相信狼,一路上所见的狼藉更加剧了这种不信任。
晨曦从林叶间照射进树林,血渍将青翠的草木染红,猎人投掷的火把在林间各处燃起微弱的火苗,因为前两日连绵的细雨,再加上此地靠近河流,土壤潮湿,水汽丰润,没能烧起来。
断臂残躯七零八落,到处都是,也有被长矛扎成刺猬的狼和大熊猫的尸体,血腥气息弥散其间,充斥鼻腔。
枭哪里见过这般惨状,面色惨白,几欲作呕,张天也感到恶心反胃。
当巨猿那魁梧的身躯映入眼帘,猎人们顿时绷紧神经,握紧手里的武器。
昨夜远远地目睹巨猿的身影,阿巴便一个劲声称那便是他以前见到的巨人,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人,而是猿猴!
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壮硕的猿猴!
猎人们暗暗心惊,却并不慌乱,比起堪称移动城堡的猛犸象,猿猴这点体格实在不算什么。
时隔多年,阿巴终于看到了巨人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只是一头大点的猴子吗?
阿巴握住他挂在颈间的那颗被他视作珍宝的大臼齿,神情复杂,说不出来的感觉。
另一头巨猿靠着一株大树瘫坐在地,它身上插满了长矛和鱼叉,血液在它身下凝结,大鼻孔快速地一张一合,喘着粗气,眼看不行了。
狼孩匍匐在它胸前,轻声说着什么,紫烟则站在一旁,视线落到来者身上。
她认出了乌鸦和豹肝,眼底闪过一抹欣喜,远在他乡,看到熟面孔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巨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安详地合上双眼。另一头巨猿发出哀伤的嚎叫。
狼孩跳回地面,昨夜的袭击称得上大获全胜,但她的神色并不好看。
战果本可以更丰硕,损失本可以更少,如果河畔人毫无准备的话。
她想不明白,河畔人为何偏偏在她发起进攻之前组织撤离,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那个自称森林养子的家伙无疑最具动机,但他始终在自己眼皮底下,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难道是猿猴暴露了踪迹?
她平时生活在森林南部,和北部的猿猴不熟,这群猴儿不服她管束,惹是生非也不是不可能。
她琢磨的时候,那边已经聊起来了。
“你就是山上部落的大祭司?听说大祭司拥有掌控火焰的能力,看来不是真的。”
阿巴的措辞不是很客气,对待山上人,山下人向来不假辞色,何况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如今已沦落至此,更没有曲意奉承的必要。
山下人有多野蛮紫烟是知道的,她不以为意,阿巴的一口乡音倒是令她倍感亲切。
“你是?”
“阿巴。你肯定不认识我,我年轻的时候,你还不记事呢!”
乌鸦和豹肝几乎快要认不出她来,面前这个遍体鳞伤、衣不蔽体的女人和他们记忆里那个肤白发长、服饰华丽的大祭司相去甚远。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紫烟转过视线。乌鸦和豹肝倒是和她记忆里的一致无二,不,他们的精神和气色比当初好太多了,这段时间显然过得不错。
她露出些许笑容,问:“我记得你们一共是三个人?”
她的容貌已经全毁,不说面目可憎,多少有点瘆人,然而她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和煦,同两人记忆里的模样完全重合上了。
是她没错!
“豹皮没了。”
乌鸦言简意赅,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狼孩打断:“紫烟!”
她打着手势问:“他们是谁?你的族人?”
“不。”紫烟打着手势回,“以前见过,算是朋友吧。和你一样。”
狼孩打手势说:“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她朝乌鸦和豹肝走去。
两人下意识向后退开,天空祭司说了,这女人是狼孩,森林里的狼都听从她的指挥,他们打心底里感到惧怕。
“别怕。”紫烟说,“她把你们当朋友。”
狼孩走到乌鸦和豹肝跟前,拍了拍胸脯,用蹩脚的草原语说:“我,狼孩。你们呢?”
两人摸不着头脑,见对方没有敌意,便也自报家门。
狼孩咧嘴笑了起来,重复几遍两人的名字,很爽朗地说:“乌鸦,豹肝,紫烟,我!我们,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