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垣外拿着火器之人纷声吆喝:“还想往哪里逃出来!”叫嚷着,又乱轰一阵。宗麟摸了摸头上分杈的发髻,皱眉摇头说道:“不跑哪成他们火器厉害,刚才险些轰到我头上,幸好我仗着身法迅捷,堪堪避开迎面的喷射。旁边的残壁都被喷烂了……”
有乐他们正慌乱之间,忽见有个小光头从暗处钻过来,提着一杆幽荧灯火,朝我们悄打手势,招呼道:“这边!”信孝闻着茄子惑望,辨认道:“那是谁来着似乎透着眼熟……”长利憨问于旁:“是不是拜占廷那小太监苏里曼呀”
“一看光头的形象就晓得啦,”有乐啧出一声,转脖说道,“最后的太监苏里曼又跑出来亮相了。比起十多年后他抓我脸那时的凶狠形态,还是小时候机敏可爱……”
“任何东西小时候都可爱。”长利憨笑道,“咱们要不要跟着他”
“要!”有乐一回头,似又吃了惊吓,蹦跳道,“而且要赶紧。因为那张蓬头乱发也遮掩不住的鬼脸刚才又在我后面,正将下巴靠过来,悄悄挨近我肩头……”
“周围越来越暗了,”我拉着信雄,跟在长利后面,一迳摸黑乱走,听见宗麟在前边问了声,“那个谁呢”
“村姑吗”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拉扯道,“我拽着她的链,在廊墙这边相向而行呢。”
有乐连忙走避不迭,差点儿踩到我的脚。宗麟揪他过去,皱眉问道:“女王呢你们别弄丢了伊莎贝拉女王……”长利在黑暗中回答:“丢了吗刚才我还看见她跟在后面……”
“去你们的!”宗麟恼哼道,“我想起来了,你们的祖先在‘官渡之战’就是这样一迳瞎跑。摸黑弄丢了一半家族的人,后来他们子孙出现在扶桑。就是你们!”
“说得你好像很清醒一样,”信孝闻着茄子笑道,“先前你声称手杖被黑须先生拿走。然而后来怎么又出现在那个叼烟的俄罗斯家伙手上十几年后你亲眼看见他拿着手杖,并且抢回来,接着又因急切幽会黑衣阿婆之故,搁下手杖放在门外,置之不顾,再次搞丢。大概又过了一百多年,它才再次出现在历史记载中。伊凡雷帝用它来打儿媳,却失手敲死儿子……”
长利憨问:“他为什么打儿媳呀”信孝转着茄子说道:“当时伊凡四世撑着手杖在宫里乱逛,看见怀孕的儿媳穿着宽松的衣裙出来遛跶,他认为儿媳衣着不得体,横加斥责之下,儿媳试图辩解,疑似发生口角。伊凡四世就暴打她流产,王储伊万赶到,上前想要保护妻子,拉开暴怒之中的伊凡四世,结果被伊凡四世用手杖击中脑袋,头破血流而死。其王朝也因此走进了死胡同……”
宗麟唏嘘道:“伊凡四世的母亲叶莲娜是蒙古金帐汗国大汗的后裔,嫁给了年近五旬仍未有子嗣的瓦西里三世之后,终于生下了继承人,伊凡四世出生时正好电闪雷鸣,因此被称为伊凡雷帝,但他这个名字恐怕更主要来源于后来一次次令人震破胆的大清洗。蒙古人热衷于扩张领土的天性,也由叶莲娜传给了伊凡四世。当时欧洲诸国君主中流行探索神秘学说,比如炼丹术和占星术。伊凡四世在宫中豢养了一些魔术师。他还从英国请来占星术家波美利乌斯,此人擅长制作毒药,伊凡雷帝用这些毒药清除了不听话的达官显贵。波美利乌斯还创立了星象占卜,在莫斯科被称为‘凶恶的占星术家’,人们视其为巫师。伊凡雷帝发现波美利乌斯为瑞典从事密谍勾当,就用烤炉把他活活烤死了。伊凡雷帝并没有停止对占星术的迷恋。据闻有许多拉普兰占星术家被带到莫斯科,按照伊凡雷帝的意愿根据星象为他预言其所发起的征战、政务变更或‘人员调动’。甚而至于,占星术家们还通过国君下象棋预言了他的死亡,而象棋也是伊凡四世的一个爱好。然而他玩得最痴迷的,听说是某种星辰术,其更诡秘神奇,不同于占星……”
“崇信此类星辰术的那些人认为他们祖先来自遥远的星辰。”信孝闻着茄子说道,“我们从哪来,我们将去哪里,类似这样的困惑在所谓‘星辰派’说来另有一套。咱们那边的丹羽家臣提教利经常饶有兴趣地谈论他们的种种异事,并还猜测说星辰术恒久传承的源头大概来于自称‘星辰之子’的古代闪族,而闪族也是西方三大宗教信仰的同一渊源……”
信雄愣问:“为什么我们家的祖先会跑去‘官渡之战’那里呢”宗麟冷哼道:“因为你们先人跟曹洪、曹仁一族起事,全村人以大举搬家的规模,蜂涌去投奔振臂一呼的曹操。随后你们祖先就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官渡之战’,从此越走越远,跟我家的祖辈一样背井离乡,以为能逃避战乱,找到乐土,但我们至今仍在战乱之中苦苦挣扎求存。乐土在哪儿事实是谁也没有找到……”
“哪有什么乐土”残垣后有人叹道,“我们突厥人一路向西,跋涉了多少岁月,至今想找个安身立业的地方都很难。”
随着一声惊叫,火光忽闪而出,耀得我眼前一阵花晃,只听信孝不安的说道:“女王落到他们手上了!”
有个毛发稀乱的捧碗家伙从藏身之处被赶出来,跌撞而至。长利搀扶住他,四周长铳纷近,逼抵头颈。
“自以为有信仰,却混到走投无路。”披裹麻布的慈祥老者转出垣壁前边,绰握手炮一指,冷哂道,“人间疮痍满目,你们的神在哪里”
毛发稀乱的捧碗家伙面对信仰的疑问,心情饱受煎熬般的说道:“这不是神的意愿,而是恶魔的诅咒。”
“或许真有恶魔,”慈祥老者披布踏前一步,抬起手上的短铳打他脑袋,随即踩着毛发稀乱的捧碗家伙倒地之躯,面颊微搐的问道,“这个世界被它诅咒了,罪恶肆虐,充满苦难。可是神在哪里”
毛发稀乱的捧碗家伙面额淌血,喃喃地说道:“在绝境中不放弃希望的人,或许会告诉你有关一个想法和信仰,那就是:如果你不放弃希望并且忠于灵魂和内心,终将看见美丽的彼岸。”
“可是我看不见彼岸的美丽风景,”披裹麻布的慈祥老者微一皱眉,转过铳口指向那模样娇俏小家伙脑袋,语声一沉,面凝杀气的说道,“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
铳响之际,毛发稀乱的捧碗家伙扑身撞开其手,挡在那模样娇俏小家伙前边,肩后似挨一击,震躯掼踣于地。长利伸手欲拉那模样娇俏小家伙过来,旁边的服色各异之人纷纷掏家伙,齐围上前。宗麟袍下起脚,噼哩叭啦,撩翻一圈,荡袂未定,一道剑光撩闪而来,其势迅厉,竟连宗麟似亦没敢直撄其锋,未及拉住那模样娇俏小家伙,先忙晃身退开。移足往旁,忽似顷感颈脊凛紧,瞥见一个披裹粗布之人笼着手在袍布内,如影随形般的移躯悄立身后。
另有一个披裹黑布之人伸剑指着宗麟颈侧,在火把光亮闪耀之间抬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们善于争斗,并且敢于战天斗地,但并不面目狰狞。谁说威严就一定要精气内敛,心中有鬼才害怕。倘若心里没鬼,你们怕什么”
“谁说怕你们”信孝摇了摇头,抬在鼻前的茄子忽被削没半截,吃一惊退后,转面悄问,“这个披裹黑布之人出剑快得很,大概只有信照的快刀有望跟他比一比谁更迅速。先前似已会过面,他还报过万儿,名叫什么来着”
长利探手又要去拉那模样娇俏小家伙,却被披裹黑布之人眼锐如芒的转瞪,手伸半道又缩回来,咋着舌儿说道:“叫什么春吧”
披裹黑布之人冷哼道:“你们脑筋不好。死之前最好记住,我名叫慕容春树。”我忍不住说道:“怎么会忘记呢先前在加拉塔街区那边,他差一点儿劈到我了。”披裹黑布之人眼芒锐利的转觑道:“至于劈你,只是顺势而为。易卜拉欣老爷有令在先,无论老百姓还是他主公想要的东西,都不能给。不管是改化革新,或者漂亮女人,这些全都有害。须一并铲除!”
“看什么都看不惯,还是回娘胎里去罢!”有乐摇着头自感好笑,“如此愤世嫉俗,难道你是丑娘们生下的,而且打小就对你不好,缺乏家教和家庭温暖才变成这样偏激世界天天在变,抱残守缺有什么意思人们想要的你都不给,人们不想要的你却硬塞。倒行逆施还逼人就范,嘴上说什么为大家好。然而墨子说: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之情则乱。”
“还是那句话,出来跑、终要还。”宗麟皱了皱眉,说道,“胜过千言万语,不过你别跟他们扯太多。周围全是耶尼切里禁卫军,以及大老远跑来不知为谁卖命的西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