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卢罄经历的最恐怖的夜晚,他连受两伤,那支势不可挡的神箭几乎让他意志崩溃,他暗暗庆幸敌人只发射了一支,他并不知道高靖短期内只能发射一支。派往巫彭山的求救卫兵音讯全无,难道巫彭山也生变故了?公输然这帮黄口小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力?最糟糕地是,监狱断电,最重要的电网屏障如同虚设,犯人在黑暗中受到鼓舞,已经开始冲击牢门了。几天来,卢罄原本人手欠缺的卫兵又损兵折将,现在抵御外敌已很困难,还得抽调人手维持监狱秩序。唉――卢罄包扎好伤口,长叹一声,一双鹰眼布满恐惧。
他踱上城墙,望着门外的公输然等人,他们高矮胖瘦不等,牵牛拉马,甚至还有猪狗羊蛇,真是一群深浅莫测的怪人。他暗暗盘算起来,这伙人为什么还不进攻呢?他们在等什么?卢罄全身一激凌,顿时明白,对身边的卫兵说:“传令下去,全面检查电网是否存有破洞,尽快恢复供电,监狱中可能混进了外人,速去查问!”卫兵称是,快速离去。
来友混入监狱后,打死一名卫兵,改换上他的衣服,将尸体抛出墙外,又迅速查到电闸,制造短路,使电网瞬间烧毁,卫兵想要修好,恐怕要花上一天时间了。铁丝网十分坚固密实,来友一时还进不到犯人区,他扮成卫兵守护在铁丝网通入狱区的铁闸门前,静等时机。这时,一列卫兵分成几组,往不同方向盘查起来。来友整整制服,故作镇定地站在铁闸门前。一组卫队很快走了过来,卫队长问:“名字、编号。”来友迅速回答:“陈百林,呜嗯呜哼啦。”他故意模糊编码,试图蒙混过关。卫队长点点头,领着卫兵从他身边经过,突然做出进攻手势,十人几乎同时扑向来友。
来友大惊,双手后举抓住铁丝网,身体翻到网上,卫兵跃起抓捕,来友横向一跳,倒过身来,快速往铁丝网顶攀去。卫队长吹起口哨,十人也爬上铁丝网,追赶过去。顿时,监狱内呼声大作,远处的卫兵纷纷往这边赶来。卢罄在城头望见,双脚一蹬,跃入高空,落到铁丝网顶部,快速追向来友。
来友刚爬上网顶,四面八方已爬上来五十多名卫兵,远远地望着他。月光中,冤魂升了起来,全部往来友飘去,它们是一群半透明的幽灵,在风中轻轻摇动。来友寒意立生,他想到了隐形法,要施此法,先要有法器,这个法器十分怪异,先要在灵前盗取大年初一的死妇脚筋一根,藏在干净隐秘的地方,当有月食现象时,立即取出用刀削成簪子,念咒数次,直至月食完成,每当有急难时,只要将簪子插在头上,念七遍咒语“行雷雷星辰烹转轰摄”,身体立刻隐而不见,此法一般由妇人施展,只能骗骗常人,遇到《鲁班书》传人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当年来友定居公输然家后,罗依苒曾数次求见,来友都避而不见,但他每次都暗中尾随罗依苒,直至她离开。如是几年,他感念罗依苒痴情一片,才盗了一位妇人的脚筋,又等数年,才遇到月食,终于制成一根隐形簪,准备送给她,可罗依苒却不再来找他了,直到她死去,这支礼物也没有送出。
来友不知道隐形法能否骗过冤魂,身处险境,也只能试一试了。他将隐形簪挂在耳朵上,口中疾念“行雷雷星辰烹转轰摄”,不一会,来友全身如一淌黑水流下来,点点滴滴悬在铁丝网上。一阵风过,冤魂飘过网顶,又四散开去。远处,卢罄知道来友施了隐形法,但有冤魂在他身旁,一时也不敢过去破法。
网下的犯人见到这番追杀,呼喊喧闹声更加厉害。放风场里的犯人彼此没有隔离,他们聚在一起,开始打砸临时床具,不一会就狼籍一片。这时,天空涌过来一堆乌云,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了。犯人更加兴奋,他们有些人冲向牢房避雨,有些人在雨水中狂欢。而牢中的犯人受了感染,拼命摇晃拉扯房门,一百多间牢房的砰砰声汇成了尖利刺耳的金属乐。牢区跟放风区由铁栅栏隔离,放风场的犯人无法进入,他们抄起床腿拼命打砸栅栏,正在暴雨中狂欢的犯人见状,纷纷加入破坏者队伍。任其闹下去,黑血监狱就算是铜墙铁壁,也有被砸穿的时候。
暴雨越来越大,墙头的冤魂在泠泠的雨水中更加狰狞可怕,似乎要破墙而出,吸尽生人的血。卢罄焦虑万分,在牢区还有二十多个卫兵负责看守犯人,如果放风区的犯人冲进去,放出牢区的犯人,这些卫兵就危险了,必须尽快阻止。他手一扬,铁丝网的卫兵纷纷撤退,聚集到进入放风区的铁栅门前。囚犯察觉到什么了,他们安静下来,看着卢罄的举动。这时,一个卫队长取出钥匙,开启了铁栅门。囚犯发一声喊,跳入雨幕,往铁栅门冲来。卫兵有些慌乱,卢罄带头冲入放风区,脸上杀气腾腾,其他卫兵手持小桡木棒,指向前方,等着囚犯过来。放风区很宽大,囚犯冲到中心,为卢罄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前进。这时,卫队长呛啷啷锁上了大门,他将手中钥匙抛起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每完成一次开关门的动作都会将钥匙抛一次。但这次,钥匙没有遵循自由落体定律掉回手掌,竟横向飞出铁栅门,消失不见了。他大声惊呼起来。卢罄回头看到,也暗呼不妙,捏指成决,口诵“解隐形法”,往门外一指,一束绿光飞过,来友从空气中显现出来,手握钥匙正在冷笑。
来友跑向黑血监狱大门,两名卫兵冲上前来阻挡,来友使出他在麒麟酒吧浸淫十年的双拳,只一招,卫兵便口吐鲜血而死。来友将大门打开,门外等待良久的公输然、高靖、陈议员等人蜂拥而入。城墙顶上望风的卫兵见状冲下来,但他们只有六人,而公输然有几十人,六人眼见不敌,又跑回城墙,扶流汉领着梅山七怪追杀过去,卫兵撒腿狂奔,很快就到了城墙尽头,已无去路。他们惶恐之下,竟越墙跳下,才落到半空,墙面上的冤魂有的探出头咬断卫兵的脖子,有的伸出利爪,穿透胸膛取走他们的心脏,只听哇哇几声惨叫,卫兵的尸首掉到地面,鲜血汩汩而出,被暴雨冲激成朵朵血花。
扶流汉探出头看到这一幕,饶是他胆大包天,也吓得心惊胆寒,难怪一千余年无人能越狱逃走了。
铁丝网内的囚犯见到几十人前来劫狱,卢罄及卫兵也成了笼中困兽,胆气大壮,一百余人冲杀过来。卢罄已知不妙,今夜难免要有一场血战,不过他巫法高强,对这群乌合之众并不畏惧。他扬扬手,卫兵迎上前去,两兵相接,冲在前面的人撞在一起,又反弹回来,冲在后面的人又将他们撞了回去,几十个人挤成一团。卫兵人数虽少,但巫法高强,他们利用短兵相接的片刻混乱,桡木棒频点,囚犯立即死伤了十多人,但这伙犯人原本是不服管束的勇士,又长年生活在鲁班镇这个精神荒漠,毫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冲杀上来。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黑夜,但黑夜又顽强地将它缝补起来,暴雨中的雷鸣像是绝望的怒吼,一声声冲击人的耳膜。冲杀声穿过暴雨、穿过铁丝网,穿过一个个无主幽魂,传到鲁班镇,镇民们惶恐地开窗探看,又有杀戮了,不知会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