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月相为【朔】,夜空中一片漆黑。
此为天时。
几十名精挑细选的勇士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在甲胄之外套上一身平民的衣服,衣服里藏着引火之物,小鼓则被放弃,在今夜的行动中用不到。
一般的夜袭联络方式是发放绢巾,扎在额头或者手臂上识别敌我,但徐嘉树换成了“队长别开枪!”这个暗号。
反正敌人也听不懂。
一伙人悄悄从侧门出城,混在了逃亡的百姓之中。
随着禁军在其余八县的烧杀劫掠,整个汉中出现了一次空前的人口大逃亡。
在刘焉入侵之前,汉中已经几百年未有过这种程度的兵灾,加上不断从关中和西凉涌入的难民,本来是个人口极为稠密的地区。
如果只是普通的战争,只要还有一口饭吃,百姓也就忍了,可刘焉为了尽快攻城略地,授予了新投奔的禁军们无限制劫掠的权力,这下可就真的“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了。
逃命的方向不多,要么向北要么向南,而南郑坐落在米仓道的路口,也是向蜀地逃难的主要据点之一。
这段时间贾诩每天在城楼上观察,发现路上逃难的民众一天多过一天,开始还是壮年人独自行动,而后越来越多,逐渐拖家带口,成群结队。
在这种情况下,益州兵突前放置的哨岗实际上失去了侦察小股部队的能力,只要换上平民的衣服,徐嘉树带领的区区几十人就像水滴进了大海,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注意。
一行人摸黑接近益州兵的军营外,然后便坐下来一起喝酒了。
当然不是夜袭行动临时改成了户外野餐,而是要等敌军熟睡再动手,喝酒只是提神壮胆的一种手段,顺便打发时间。
“县君,要是活着回去了,我的赏赐能换一换吗”,一个小伙子喝了点酒,壮着胆子问徐嘉树,“我不想要田产。”
“哦”,徐嘉树问道,“你想换成什么”
一旁的人忙着起哄:“县君,杨猛子说想换个大姑娘!”
“就他那点田产,换個老虔婆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原本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你他娘的才换老虔婆!”,小伙子一人给了一拳,认真地回道:“我想投军!”
“为什么”徐县令又问道。
杨昂指着黑暗中流动的人潮,“我不想像这些人一样,什么时候被人一刀宰了都不知道!”
“手上有刀就不会被人宰了”,不知道谁插嘴问道。
“我只知道,谁想杀我,我就跟谁拼命!”,他梗着脖子回击,“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有人要活得像畜生”
“杨猛子想造反了”又有一个人笑道。
杨昂少年意气涌上来,竟然连这种话也不反驳,只是等着县君的答复。
“回去之后,你们若是愿意,都可以投军,来我这里做个什长”
徐嘉树痛快地给出了许诺——今晚连自己的命都梭哈了,何况一点小小的请求。
东汉县令的兵权早在光武帝时就被废除,理论上,徐嘉树的话是明明白白的僭越,可是到了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
时间到了后半夜,益州兵营帐中的人影渐渐稀疏,只有偶尔的巡逻小队出没。
附近依旧到处是难民,为了活命,彻夜赶路的也有不少。
可以动手了。
徐嘉树吩咐小伙子们,不要恋战,点燃营帐之后立刻躲进黑夜之中,出了营地的火炬范围,这些益州兵就是睁眼瞎。
说完,他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几十道阴影从无光的暗处同时窜出。
要知道这些营帐本来是禁军与益州兵一起用的,现在只剩下益州兵,更是显得空旷,区区几只巡逻队完全照顾不过来,几十个胆大心细的小伙子举着火把到处流窜,不一会儿各处就响起“走水了!”的惊呼。
“小辈安敢如此!”
睡梦中的严颜被惊醒,只用了片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怒骂一声,没想到这个缩在南郑城里的小县令敢在自己面前玩劫营这套。
他临危不乱,让亲兵给自己披挂盔甲。
夜袭的人数不会太多,只要益州兵稳住阵脚,根本不可能造成多少伤亡。